的时候,沙拉还剩三分之一。甜点上桌了,泡在烈酒里的香草雪糕球,科里亚叔叔拿走了雪糕球上面的薄片饼干,放进嘴里。
“我明天回莫斯科。”
菲利克用勺子挖了一小块雪糕,没有吃,“祝你旅途愉快?”
“你要和我一起回去。”
融化的雪糕缓慢滑到甜品勺边缘,快要滴下来了,“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吗?”
“正好相反,总部很喜欢你,准备把你调到新的职位上,这次在巴黎,不在马赛。所有调动——尤其升职——都需要候选人回莫斯科接受面试,没什么需要担心的,只是走过场而已。他们准备给你一个军衔。笑一笑,小家伙,这是荣誉。”
甜腻的香草味糊状物滴到桌布上,菲利克放下勺子,用餐巾擦了擦手。眼尖的侍应迅速过来,用一块白色茶巾盖住了被冰淇淋弄脏的地方。菲利克看着那块布,希望世界上的其他问题也能用这么简单的方法解决。
——
在上飞机之前菲利克就知道自己一定会去见瓦西里,尽管上头的命令是不准见在莫斯科的朋友。他先去敲了对面的门,来开门的是安德罗索夫太太,而且她一开始并没有认出菲利克,不知道是因为太久没见,还是因为他身上的全套制服。应该是制服,菲利克很少穿得这么正式,对不知情者而言,他只是个没有晋升希望的小文员而已。
“他去跳舞了。”
“瓦西里?跳舞?”
“我把地址给你。”
那是家餐厅。克格勃这晚把整个场地租下来了,里面都是军官。除了一块闭门谢客的牌子,没有别的守卫。菲利克推门进去,两个在过道里抽烟的少尉瞥了他一眼,移开目光,继续聊天,没有多注意菲利克。
他循着音乐找去,踏进灯火通明的舞厅里。西方音乐是被严格禁止的,所以喇叭里播着老掉牙的俄罗斯民歌。滞闷的空气里满是酒Jing、尼古丁和挤得过于紧密的人体的味道。一个喝醉了的军官一把搂住菲利克,像公牛一样撞进舞池里,拉着他跳了几步,就像手工匠人演示刚刚做好的木偶。周围的人们大笑,给他们鼓掌。菲利克奋力挣脱了那个醉汉,躲进人群里,不小心踩到一个军官的脚,低声道歉,退到墙边。结着霜的窗玻璃映出醉醺醺的人群,他就在那里面看见了瓦西里。
他的邻居在舞厅另一边,像其他人一样穿着制服,但领口敞开着。他把头发剪得更短了,像个在前线服役的步兵。瓦西里在和一个女孩聊天,搂着她的腰,两人的脸凑得很近,时不时相视而笑。菲利克深吸了一口气,径直走了过去。
“不向我介绍一下您漂亮的朋友吗,安德罗索夫下士?”
瓦西里看向菲利克,张了张嘴,好一会没说话。女孩好奇地来回打量他们的脸,瓦西里清了清喉咙:“这是娜迪亚,我们在同一个办公室工作。娜迪亚,这位是菲利克·安德烈耶维奇,我的,”他在这里挣扎了几秒,“我的邻居。你介意我们走开几分钟吗?菲利克是为了公事来找我的。”
那两个在过道上抽烟的军官已经不见了,瓦西里推门让菲利克先出去。冷风扑面而来,两人躲进街角的Yin影里,像小啮齿类动物躲到树根下。瓦西里点了烟,也给菲利克点了一支,古巴烟,又一项特权。菲利克并不抽烟,但为了“表演”,把香烟拿在手上。毕竟两个抽烟闲聊的克格勃军官,看起来比两个两手空空在路边争执的克格勃要正常多了。菲利克突然觉得疲惫不堪,就像日复一日拉磨的驴子,那个费尽他全部心力的石磨就是这种表面上的“正常”。
瓦西里伸手弹了一下他的新肩章,“恭喜你,奥尔洛夫下士。”
“谢谢。”
“怎么不先发一封电报回来?”
“我不能。”
瓦西里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单音节,在“嗯”和“啊”之间,也许想表达了解,也可能是同情,“所以你只是‘路过’。”
“对,明天早上走。”
“去哪里?不,抱歉,不用回答,我不该问。”
于是菲利克没有回答。他盯着手里的烟,一个稳定的光点,像天气很好的时候,从阁楼窗户里眺望到的灯塔。他们是怎么到这片海域来的?这片静默的、冰冻的语言之海,冰层下面涌动着的是隐喻和暗号,他只能勉强辨认出轮廓,无法确定它们真正的含义。菲利克抖掉烟灰,把烟放到唇间,吸了一口,好像这么做就能更了解瓦西里一点。烟同时烧进肺和大脑里,菲利克咳嗽了一下,拼命忍住了,免得瓦西里把他当小男孩看待。
“你是不是——”
“娜迪亚——”
他们的话语迎头撞在一起,碰出细小的冰渣。菲利克摇摇头,让瓦西里先说。瓦西里呼出一口烟,抖掉落到袖子上的烟灰,“她是‘表演’的一部分,我指娜迪亚。我并不——在所有人面前,我必须表演。”
“这不是我想问你的。”
“不是吗?”
“那晚你为什么没有来?我走的那晚。”
“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