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底的橄榄,“要不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我来告诉你我有多了解您的国家?”
“我很乐意,但如果我就这样走了,我会惹上麻烦的。”菲利克看了一眼人群中的河狸,他已经喝了第三杯威士忌,耳朵和脑后的秃斑都变红了,“您明白我们这种小人物脖子上都套着很短的绳子,而且主人把绳子抓得很紧。”
蓝裙子大笑起来,菲利克这才留意到她有一对很浅的酒窝。“什么时候您摆脱了项圈,欢迎来找我,我很想听你谈伏特加。”
“我会的。”
她走开了。菲利克抿了一口柠檬水,里面的糖浆足够淹死一整窝蜜蜂,他皱了皱鼻子,随手把玻璃杯放到一个空托盘上,回到长桌边,看有没有更合口味的东西。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正在挑选小吃,在炸虾球和熏鱼之间犹豫不决,察觉到自己挡住菲利克之后,他悄声道歉,高高举起餐盘,缩到一边,让菲利克过去。
“试试西柚汁。”
菲利克把目光转向那个穿黑衬衫的陌生人:“抱歉,什么?”
“西柚汁,如果你不喝酒,这是最好的选择了,其他饮料都甜得反胃。”对方眨眨眼,“不是故意要打探,不过我刚才看见你喝柠檬水的表情了。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在场的每个人都被领事夫人的柠檬水坑害过。”
“您似乎经验十足。”
“让我告诉您一个秘密。”穿黑衬衫的男人凑近了菲利克,压低声音,“我特别讨厌领事馆的酒会,除了食物,虾很好吃。可能这就是为什么我还没辞职。”大概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话,他把一只炸虾蘸进撒了鼠尾草碎的酱汁里,塞进嘴里。
“您在这里工作?”
“不是,但也差不多了。”对方喝了一口酒,把食物咽下去,“我为女王陛下的政府卖命,五十年前曾经是份好差事,但现在不是了。我叫布兰登,不过英国领事馆里有一半人至今用‘喂,你’来称呼我,你不妨也这么做。”
菲利克露出微笑,这是他从踏进领事馆以来第一次用不着假装觉得好笑。人群里传来一阵喧哗,羊腿烤好了,连同烫手的烤架和浸透rou汁的马铃薯一起送进来。厨师亮出了刀,烤rou和炙热油脂的香味飘散开来。
“听着,苏联先生。”布兰登说,飞快地把几块熏鱼砌到盘子上,“我现在准备逃到我最喜欢的隐蔽角落去了,你要跟着来吗?”
菲利克的第一反应是不去。但这个英国人说话的方式,满不在乎的神情,棕色卷发,还有衬衫绷紧在肩膀上的样子,也许有一点——只有那么一点点——像瓦西里,这让他犹豫了。他瞄了一眼河狸,联络站站长一手拿着不知道第几杯酒,另一手端着装满烤羊腿rou的餐盘,正在和美国领事夫人说话。布兰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轻轻哼了一声,“只是到花园里去而已,你不用带保姆。我也不希望害你明天被拉回莫斯科枪毙,不是吗?”
我们不随意枪毙自己人。这句话已经到嘴边了,菲利克还是没信心把它说出来。“那带我到花园里去吧。”他最终这么回答,与其说是让步,更像求救。
——
纯粹是缺乏经验。要是他有机会和二十二岁的自己面对面谈五分钟,彼得会跟他说这句话,“只是缺乏经验而已”,不是指责,是劝慰。那是一场Jing心策划的围猎,穿蓝裙子的分析员,风趣的布兰登,都是一伙的。事实上,军情六处和中情局加起来,总共准备了六位猎手,因为他们还摸不清楚菲利克的脾性,所以各种口味的诱饵都选了一些,有男有女,最年轻的是布兰登,时年二十六岁;最年长的是一位律师,五十八岁。刚到旷野不久的小鸟不太可能看穿这个骗局。
领事馆的花园只不过是一块巴掌大的草坪,要是放了烤架,就不能和狗玩飞盘了。出于安全原因,围墙建得很高,以至于园子看起来像开着花的井底。布兰登把菲利克带到葡萄架下,心满意足地直接用手拿盘子里的食物吃,时不时问菲利克几个问题,歪着头,友善而好奇,听说他的职务之后就请他给一些“挑选上等伏特加的建议”。菲利克尽己所能编造了几句,把这个话题对付过去。
“你喜欢索尔仁尼琴吗?”
菲利克僵住了,想起放在床头柜上的,脑海里属于克格勃的那一部分飞快地运转起来,布兰登是不是在暗示当地情报人员已经搜查过他的住处?为什么要说这句话?这英国人是在试探菲利克的反叛程度吗?打算策反他吗?还是说他想太多了?
“为什么这么问?”
布兰登耸耸肩,舔掉手指上的酱料,“索尔仁尼琴是我知道的唯一一个苏联作家。”
菲利克稍稍放松下来,“随便翻过他的几本书而已,说不上喜不喜欢。”
“我大概知道你喜欢什么。”布兰登若有所思地咀嚼着葡萄,“法国女孩。也许你在露天市场上和她们搭讪,也许她们心思单纯,喜欢闲聊,搞不好是从鲁西永来的,第一次进城。我打赌你喜欢这样的女孩。也许你约她们喝咖啡,甚至翻翻她们的提包,恶作剧一番,然后,嗖,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