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夙夜执卫,保护陛下安全,绝不让陛下受半点损伤。”
姬允看着他,慢慢地点头,道:“得大将军此语,孤真正放心了。”
又聊数语,姬允告辞。
坐车回宫的路上,姬允蓦然想起许多年前,他年纪尚小,不明白为何天子要头戴十二旒冕,眼前都遮得隐隐绰绰,看不清楚。
老师答他道:“天子是天神之子,真正的贵不可言,目不能视,应具神秘威严,因此不可叫旁人看清。”
而父皇却告诉他:“那是为了不看清底下人。人孰无过,大礼不辞小让,大事不拘小节,你若将他们的错处看得太多太清,难免面目可憎,无一人可用了。所以戴着旒冕,是要叫你有些不要紧的,当不看见也就罢了。”
那日被石子敲过的脚踝还青着没有好全,姬允按了按,有隐隐的痛感。
所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那刺客眼里的沛公,恐怕只是姬准罢了,顺便再捎带上一个姝,否则他脚上不会受那一粒石子。
他充当的不过是那把剑。
而他却也甘愿做那一把剑,将计就计,杀死了自己的亲弟弟。
这才是他不见信陵的真正原因,他不敢。
至于项庄是谁,姬允闭了闭眼,戴上那顶十二旒冕。
姬允近来经历大变颇多,整个人都有些沉郁起来,平日下了朝,常常独坐许久,不说一字。
李承年心中忧虑,想了各种法子来逗圣人开心。他只恨自己不能再年轻美貌一些,在圣人面前装癫卖傻也好,圣人能笑一笑便好了。郁气长期瘀在心里,憋出心病可怎么好呢?
他每日冥思苦想,本来就稀疏的头发又愁没了不少。偏还有人来找他的不快,有司告他收受贿赂,贪腐不端。
他作为姬允身边最亲近的奴才,姬允的饮食出行都得靠着李承年,自然是有人想方设法要来巴结,连大将军也想拉拢他,做自己的眼线呢。李承年忠心是很忠心的,大将军的钱烫手当然是碰不得,但那些不碍事不要紧的,挑挑拣拣也就大大方方地收了。姬允除了偶尔讥他眼皮子浅没见过钱,也不曾说过他什么。
李承年御前行走数十年,自认独得恩宠,虽然曾经也出现过威胁,都被他先手拔除了,很是得意,圣人身边到底只有他一个最为忠心信得过。
他无论如何也料不到,这点原本连瑕疵也算不上的问题,竟被姬允拿来借题发挥,竟要贬了他,去那荒僻院子里照料梅树。
他既不甘心,又极度委屈。不顾姬允身边守卫亮着锋芒的兵刃,扑上去抱住姬允裤腿,老脸也不要了,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哭诉:“圣人嫌了老奴,老奴知道,也不敢再忝求圣人恩宠。可老奴毕竟侍奉了圣人一辈子,对圣人的忠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圣人何以如此狠心待老奴哇?”
让他一个做过中常侍的人,重新做起那最低贱的活计,便是别人的口水,也能够把他给淹死了。
姬允好歹没把这蹭了自己一裤腿眼泪鼻涕的人给从腿上撕开,他让他抱着,垂眼看着哭得很是动容的老奴才,记恨之余,也觉得他有些可怜。
他自然说不出口他是在记恨上辈子的李承年。那让他如鲠在喉,心口发堵的背叛,让他时刻能浮起对李承年的厌弃与恨意。但他却又清醒,这辈子的李承年一无所知,却要承受他的迁怒,何其无辜。
为不曾发生过的罪业而先审判他人,那是神佛才有的资格。姬允虽为天子,却仍旧不敢妄称神佛。
且他心中还有另一个打算,既然这一世他已经从源头抹了白宸反叛的可能性,李承年的背叛自也无从谈起。便是李承年再有异心,他如今做好防备,自然不必像上一世猝不及防,而且盯着这颗熟悉的钉子,也比现找桩子上哪里有钉子容易得多。所以他忍下心中不时涌起的厌烦不耐,仍旧留着李承年在身边。
本来到这里没有任何问题,李承年私底下虽然仍然动手动脚,但还在他的忍受范围内,李承年也还未显露一丝不忠之意。
但他突然地害怕了,他不敢冒这个险了。
同上一世一样,白宸再度搭上了李承年这条线。
他不敢去赌,白宸会不会再度利用李承年,做出上一世的事情。即便他能盯住李承年,白宸再度反叛他也能避免上一世的结局。
可他仍然害怕了。
他害怕任何可能引发白宸做出上一世那样举动的可能性。
他要将这一丝可能性也完全抹杀掉。
他道:“正是念着你侍奉朕多年的情份,朕才留下你一命。”
挥挥手,示意侍卫将号哭不止的李承年拖下去。
中常侍李承年御前惹怒圣颜,被贬官卸职的消息,透过重重宫墙,传到侧帽巷的时候,白宸正在窗前临一树桃花。
春日渐盛起来,城中还不觉得,郊野里山桃已经开遍了。
白宸记得东山上遍植桃树,每到芳菲时节,粉霞如蒸如蔚。
从前姬允频频与他提起东山上的桃花,极尽溢美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