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个闲差当当。
即便是皇亲,也分着三六九等。鹿阳王虽也为王室,但小小县王,在贵人济济的京中,却委实算不得显赫。越到中年,越是无用,显到面上,就有些拘谨。
鹿阳王脸上有些讪讪的,自然是连声说着没关系,姬允只好安抚地又说了几句好话,又被陈瑜嬉皮笑脸地岔开话,才算罢了。
过年嘛,自然是要三亲六戚见个遍的。姬允在宫中宴赏宗亲贵戚,礼尚往来,一些格外贵重的王臣开宴,姬允酌情也会去。
今日正好是姬允的姐姐,信陵长公主,同她丈夫蔡阳侯设宴,论着亲疏,姬允怎么也该来的。
陈瑜很是长袖善舞,一场宴席有他在,热闹是不会少的。信陵频频掩唇而笑,显是极宠爱这个儿子。
陈瑜是信陵独子,少年虽是浮夸了些,倒也有些能耐。八王之乱的时候,陈瑜以参将入伍,竟屡获胜绩,一路拔至奋威将军。
姬允饮了口酒,心口仿佛被酒热所炙,烫得有些痛了起来。
后来陈瑜对上姬准大军,受了埋伏,全军覆没,陈瑜战死。
给姬准行刑的时候,信陵亲自来观的刑。
姬准也赴了宴,信陵身为长姐,对几个幼弟都很照拂,姬准与亲哥不睦,同信陵关系倒是很好。姬准又是素来的潇洒,陈瑜正是少年恣意的年纪,也很喜欢他,两人谈笑之间颇无忌讳。
在场其乐融融。无人能够窥见,数年后这宾主之间,犹如天堑不可跨越的仇恨。
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陈瑜面上显露两分忿忿之色,而后转向他,左右看了看,道:“舅舅,今日舅舅没带姝过来吗?”
姬允一顿,看向陈瑜旁边席位的姬准。
姬准接住他微冷的目光,执起酒杯,笑道:“小世子同臣弟说,美人姝能作天人舞,只是臣偏居乡僻太久,实不能想象,小世子便有些不服罢了。”
那神情颇为遗憾一般。
“姝之技艺,我是亲眼见过的,陛下也能作证。”陈瑜鼓鼓道,很期待地望向姬允,“舅舅,你可带了他来么?且让他舞一曲就是了。”
信陵微咳一声,有些苛责地望向独子:“瑜儿,不可胡闹。”
姝毕竟是姬允的人。
但陈瑜自小被宠惯了,知道姬允不会因此觉得被冒犯而发作他,对母亲就更不以为忤了,仍是眼巴巴地瞧着他,撒娇地喊:“舅舅。”
让姝出来跳个舞倒没什么,但姬允不想称姬准的心。
他淡淡道:“姝在宫里,下次再让他跳给你看吧。”
这也是实话。
陈瑜便很可惜:“准舅舅不久便要回封地,此番错过,怕是没机会一观了。”
姬允不为所动。
陈瑜这下真的丧了气了,唯独姬准似笑非笑地,冲姬允举了举杯。
这样的宴席,姬允一般都是坐不久的,他提前退了席,转过庭院回廊,准备乘车回宫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李承年小声道:“圣人,是扶风王。”
姬允皱着眉,到底是站住了,等着姬准走到眼前。
“有事?”
两人相隔很近,他那点夹杂了厌烦和不耐的神情,在姬准眼中就十分清晰。
姬准不由微微一怔。
片刻,才翘起嘴唇,针锋相对一般,奉送了一个嘲讽的微笑。
“皇兄竟不再掩饰,装成一个谦恭有爱的兄长了么?”
姬允冷着脸,并不理他。
姬准见他摆明了懒得与自己说话,冷冷地一笑,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扔给了李承年,李承年一通手忙脚乱,总算接住了。
“长姐见你离席得早,竟忘了私下要送你的礼物。”
他抛了东西,转身便走:“既已给到了,告辞。”
对方似是负了气,走得很快,姬允没来得及反应——虽说也找不到什么反应可做——人已转过回廊,瞧不见了。
他站在原地,略微地有些疑惑,信陵即便真的有东西要给他,跑腿的任务,也派不到姬准的头上来。
但终究都无甚要紧。
姬允在廊下站一会儿,转身登上马车。
姬允不记得上一世信陵送他什么礼物了,左右无事,便叫李承年拿来看看是什么。
是个长盒子,想来又是画轴——信陵最喜欢这些,公主府里养的画师比乐师还多。
打开一看,果然是,展开画卷,原是稚儿溪头卧剥莲蓬,两个才总角的小子肩对肩,脚抵脚,颇有几分乡村质朴意趣。
也不知信陵哪里寻来的画师,竟难得不只长于浩美华丽的宫廷画风。
姬允少年行走江湖,倒确实对这些民间俗事颇感兴趣,若是平时他也一定很喜欢。
他也能感到信陵的一番用心。所谓长姐如母,信陵确实是一直都很关照他们的。姬允同姬准之间一直不和,信陵出宫嫁人之后,也时常请他们俩过府去叙话,以图增进兄弟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