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下了诏令,不得拿此事胡乱造谣生事。
也是,一国大将身败名裂,实为国家的惊天丑闻,怎好光明正大的说道?
这借口能敷衍天下人,唯独敷衍不了李钧彦。
他因着受牵连,虽然保住一条命,种种职权却被全部收回,贬为一介庶人,多少黎民替他可惜哀叹,多少正直之士替他奔走游说,他却并无所谓。
他为之奔波探求的,不过是谢蒙之死的原因罢了。
他与谢蒙虽然驻兵在天南地北,已有许久未曾相会,可他知道谢蒙的德行,和“通敌”二字是无论如何挂不上勾的。
然而李钧彦的努力还未付诸行动,谢蒙的妻子便找来了。
“这是阿蒙与妾身唯一的孩子,我别无所求,只希望将军你能将他视如己出。”
“家中会为小远办一场葬礼,讣告是暴病。陛下总是希望我们谢氏一家死得越多越好的。”
“带着小远走吧,不要再回来了,不要再来京城这种地方,妾身宁愿小远一辈子做个无忧的普通百姓,也好过像他爹爹那样的下场。”
字字句句,声声泣血,饶是李钧彦久经沙场,心如铁石,也不得不为此郑重一诺——他会好好照顾谢蒙唯一的血脉——谢远,从此再不踏入帝皇与权力的中心,护佑孩子一世平安。
这不仅是对一个母亲的誓言,也是他对已作白骨的挚友的承诺。
“所以,你就这样和谢小远一起,一直在这里生活着?”
仿佛听完了一个漫长又惊心动魄的故事,许晚晚趴在李钧彦胸口,忍下心中涩意,启唇开口。
“开始辗转了好几个地方,最后才决定在这里久住的。”
李钧彦的声音一如往常,全然听不出他方才和盘托出了让人无限唏嘘的身世。
“难怪你从不提自己的名字,任由别人阿力阿力的叫,恐是怕大家心生疑问,透露了你和小远的行踪吧?”
“夫人聪明。”
“那你有想过回去吗?或者是替谢蒙复仇?”
“......复仇,倒是没有机会了。”李钧彦的唇畔勒出一丝讽意:“我归隐后,听闻朝中越发乌烟瘴气,边境多有sao乱,本以为江山会因此风雨飘摇,没想到,先帝猝然驾崩。新帝上任后,任贤革新,整饬纲纪,不久下令重审谢氏一案,因而谢蒙一家得以沉冤昭雪,复立封号。”
“诶,这新帝是个眼明雪亮的嘛,那先帝老儿要是早挂一步就好了。”
“......此话大逆不道,切不可对外人言。”
少女半晌没有声响,李钧彦以为她是又困了,谁知刚替她把背后的被褥捻严实,许晚晚兀的抬头,险些撞上他的下巴。
她眸中盈泪,脸上却是前所未有的坚毅:“钧彦,你受苦了!”
李钧彦被她这架势唬的一愣,旋即展颜刮刮她的鼻梁:“夫人说说,我是个怎么受苦法?”
许晚晚握住他不安分的手,上面一层厚茧尤为清晰,似乎在昭示眼前人曾经刀口舔血的日子,看的她一阵心酸。
“你本该是个有权有势的大将军,如今却只能窝在此地做个猎户,壮志未酬也罢了,还没有做父亲的经验,却拉扯大了谢远,其中艰辛,我懂得!”
此话把李钧彦逗笑:“那倒是,不过福祸相依,若我没有此番经历,又要到何年何月,才能遇见你?”
“你说得好对......”
许晚晚浑浑噩噩的点着头,忽然意识到这是一句怎样rou麻的情话,心里登时甜成蜜糖:“以前我觉得,来到这里是人生最坑爹的事,现在想想,最幸运的事,莫过于来此地。”
许晚晚自觉此话也算一番告白,理应能感动一把男子,可惜李钧彦完全没有抓住重点,开口便问:“坑爹?”
“......我的家乡话啦,有意想不到的欺骗的意思。”
李钧彦沉yin半晌才道:“如此看来,你或许不是赵国人,但是,据我所知,燕和楚也从未有你这样的言辞,北漠南蛮几族与我多有交手,他们也不曾说过类似的话,可能,你是某个边境小族里的......”
也不对,那种名不见经传的落后族部,又怎会调|教出许晚晚这般的谈吐?她虽然不会女子常见的手艺,可也懂得识文断字,既是小部族,不培养女子家务常识,反而教她这些派不上用场的,实在诡异了一些,除非......
不,没有除非,倘若她是细作,天下女子估计都可以当作细作了,毕竟,没有哪个细作连斟酒也不会的。
李钧彦兀自笑笑,是他太过多心了。
他如今又不是人人皆知的大将军,谁会派个图谋不轨的人在他身边?一无金山玉石,二无滔天权势,媒婆都不好意思介绍他。
许晚晚摇了摇出神的男子:“怎么不说下去了?我还等着你说我是外星人呢。”
李钧彦倏而一笑:“外星人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六宫粉黛无颜色”“千树万树梨花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