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失望底下翻涌上来的却是一阵阵的暖意。就算凤三什么都不肯说,那又如何,他终究是赶来了,宁愿得罪当朝最得势的王爷而救了他性命。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说喜欢什么人也好不喜欢什么人也好对你都没什么重要吗?你不是要将所有挡道的人一脚踢开的吗?你为什么会为我做这种事?凤三......你究竟是怎样的人?
章希烈望着头顶的天空,那么的蓝,清湛,纤尘不染。这样仰躺着看,久了,便觉得天地倒置般的眩晕,他喃喃:"活着,就为了看这么蓝的天吗?"
"不好吗?"风拂动凤三飘逸长发,神态间竟是平日难得一见的从容淡定,说出的话亦是安详柔和,"我少时被仇人追杀,无数次命悬一线,心里只想着要活下去。每次满身鲜血倒在荒山野岭,望着头顶的天我就会想:还能活着看见这么蓝的天,真好呀。"
章希烈听得有些痴了。这晚之前他的生活平静安定,没有经历过凶险,也不知道生死一线是什么滋味。这晚之后他隐隐有些懂了,但仍无法完全懂,他只是隐隐有些明白,从那些可怕经历里走出的凤三和他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凤三道:"我将你安置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待我的事情一了,你爱去哪里都由你。"
沉默良久,章希烈道:"要是我变成一个有用的人,你能不能不离开我?"
凤三久久没有出声。
"我那天晚上恨透了你,怪你心狠,其实最自私的是我,明知道自己也不一定有多少日子,却缠着你不放。要是你真的喜欢了我,我死的时候剩你一个在这世上,你可该有多寂寞......可我,可我......我就是不甘心。我来这世上走一遭既然遇见你,喜欢了你,若不能与你在一起,我又何必来这一遭......"
章希烈的话未能说完,凤三忽然压过来,轻轻笼在他身上不致于碰到他左肩的伤。凤三捧住章希烈的脸,轻柔却强势地吻住那两片倾吐苦楚的唇。章希烈用未受伤的右臂抱住凤三的脖颈,修长手指在他后颈轻轻打着旋。淡淡的悲喜冲击着这颗年轻脆弱而敏感的心:原来这就是你的弱点,凤三,你终究是不够狠心。
远处传来密集的马蹄声,渐行渐近,章希烈惊疑不定,凤三却不以为意,将章希烈抱在怀里盘膝而坐。待那些人来到近处,却是铁琴与教中数名心腹。他们见了凤三,连忙下马行礼。凤三略一摆手,垂头望着章希烈露出沉思之色。
章希烈亦在看着他,眼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回去吧。"凤三道。
章希烈微微一笑,将凤三的手握紧。
铁琴道:"属下在途中发现了珍姑娘......"章希烈心里一沉,却听铁琴继续道:"珍姑娘伤势甚重,属下已命人将珍姑娘送往附近一处医局诊治。珍姑娘后背中了箭,虽没伤到要紧的地方,康复只怕还要过些日子。"
只要没死,便是上天眷顾。章希烈心里一松。
铁琴的安排是有意将珍珑从此局里抽出,这话也算是一个隐性暗示:以章希烈的身份,就连珍珑这些旁边的人都要回避,这个时候公子怎么能带章希烈回龙骨山?
凤三淡淡道:"如此甚好。这个丫头实在可恶,我好不容易说服姓章的那个老头子把人给带出来,她倒好,明说顺道经过来探望,竟用迷药弄倒希烈,趁着天黑把人偷偷带走。她既已死了,就罢了,左右不过是个伺候汤药的丑女人,葬了吧。"伸手指勾起章希烈的下巴,轻轻一笑,"这么漂亮的孩子,我怎么甘心放走?何况,他也不愿意走。"
这些人都何等聪明,谁还不明白凤三的意思。这话里透着两重玄机,一层说给铁琴听:章希烈我是要带回去的;一层说给众人听:章希烈的身份光明教里的人并不知道,章希烈自己也不知道,凤三带章希烈回去只是因为喜欢他,章希烈肯回去是因为心里有凤三。章希烈处事经验最少,却是个玲珑剔透的水晶心肝,脑中略一转也就明白了。
第 22 章
章希烈身上伤重,不能骑马,凤三便平抱了他坐在马上往回走。回到龙骨山下的客栈已是掌灯时分,李诩那边纹丝未动,倒颇沉得住气。他不挑明,凤三自然也不挑明。一开始凤三还担心章希烈见到李诩时说出不妥的话来,却发现是白担心了。章希烈见着李诩时微笑着问了好,顾盼时竟然还带出几分羞涩。李诩打趣二人这是唱的哪门子戏,章希烈微笑不语,回头望着凤三轻轻一笑,千言万语仿佛都在这一笑里了。
凤三心情复杂,也不知是宽慰还是喜悦。这世界就是这样的人才能生存的。然而想是这么想,心底终于有一丝隐痛泛上来。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怎样一步步沉沦,将一颗真心埋葬似的。
转眼便是七月十五鬼门开的日子。外面已闹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