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脚隔开一步站稳,左手固定在衣兜或者髋部,辅助稳定姿态,右手举枪,高抬轻放,下颌贴近右肩瞄准。听起来万分简单,七岁小孩也能做到,真正训练起来却远不是如此。
人类的身体很是灵巧,可动的关节那样多,稍不注意便有诸多无自觉的本能行为。那些活动并非是完全可控的。调节自己的姿态,即是在与自己争夺控制权,将原先无忧无虑交于本能掌管的活动尽数推给理智与训练,一次呼吸便必须全身静止,所有能Cao纵的肌rou协力来对抗身体里一切表征着生命的律动。所谓协调,莫过于是。
常有人苛责射击运动员心态不稳,比赛表现失常,实际上外来压力不过是压断琴弦的最后一根稻草,那细丝两端早在日日训练中便被理智与本能拉扯,绷得笔直而脆弱。
顾一铭的第一轮五枪以47.3环结束,全程没有一枪十环,在决赛八位运动员中排名垫底。第二轮稍有起色,五枪50.5,综合97.8环,和另一名选手并列第七,与排名第六的选手相差2.1环。这是一个足以被现场解说称为“gap”的差距,不出意外,第一轮淘汰将会是并列第七的两人之一。
顾一铭对照成绩屏上的结果听着场馆广播的排名,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腕。坏消息是他与淘汰只有两枪之隔,而好消息是,他已经渐渐掌握了自己的身体姿态。
淘汰轮第一轮,顾一铭打出了10.3和10.6。这个成绩很不错,但不能保证他留下。顾一铭侧头去听裁判宣布的淘汰结果,那男低音念出了陌生的名字。
好的,他还有两枪的机会。
顾一铭继续填弹。如果他留神去看排名,会发现此刻自己离第六的选手只差0.1环,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但他并没有去看。他得把每一枪当作最后一枪打,不能有任何的侥幸。他选择了射击,就得对得起自己。
第二轮,10.2,10.8。顾一铭这轮的第二枪打出了相当好的成绩,这一枪全场出现了两个10.8,观众席掌声雷动。小场地的特点正在这里:欢呼与嘘声能轻易席卷全场,甚至影响运动员的心态。
这两枪让顾一铭的排名越过两名排位互换的选手追到了第五。他没有在意这个,只是扫了一眼成绩屏上末位淘汰的名字——不是他。
他还有两枪。
第三轮,10.3,10.2。计分轮排名第二的东道主选手忽然打出了一枪7.9,全场一阵叹息。他的排名跌到第五,顾一铭则上升到第四位。第六位的塞尔维亚老将离开赛场。这一轮淘汰的依然不是他。
还有两枪。
第四轮,10.1,10.3。东道主选手绝地反击,打出了一枪Jing彩的10.7,两枪结束后与顾一铭同分。观众欢呼起来。这是最受欢迎的戏剧性场面。
Shoot-off。
新赛制的残酷之处也正是Jing彩之处,烈火之舌在背后燎烧。怎么会有安心的时刻呢?每一枪都是致命的。这最内敛最自省的项目,有着最激烈最紧张的淘汰方式。暂时的平衡都不可能达到。
顾一铭慢慢填上子弹,尚未举枪,便听到隔壁台响起了枪声。他不知道对方打了什么成绩,那不重要。
曾经有体育记者质问秦山,说他那年奥运只需要打7.3环就能赢,为什么还是输了。顾一铭看到那篇报导,心里想那位记者肯定没接触过射击。它与跳水、花滑、体Cao此类有编排的项目不一样,它没有难度设置,也没有保底分。想打10.9时的确也可能失常打出7.3,但只想打7.3的时候,往往7.3都打不到。射击并不是真的竞技,归根到底,所有人的对手都是自己。
10.3对10.1。东道主选手摘下了耳机和眼镜,开始装安全标志。
顾一铭还有两枪。
Shoot-off稍稍打乱了顾一铭的节奏。第五轮,他打出了一枪9.0,中断了自己淘汰轮的十环连击。另一枪是10.4。这不是一个安全的成绩,但这一轮失手的不止他一人。顾一铭以0.3环的优势超越第三,进入了奖牌轮,与第二位相差仅仅0.2环。
事情从这里变得有趣,观众开始呼喊与拍掌。留到现在的全部是强者,他们坚若磐石,也不堪一击,随时会为变速的掌声、诡异的音乐、一次不自知的颤动、太久的举枪瞄准、甚至自己的呼吸心跳,而射出一发不可挽回的7环。
掌声如同chao水,肆意推挤着命运的渡轮。50秒转瞬即逝,顾一铭放慢呼吸,感受着手指在扳机上逐渐施加的推力。快瞄慢扣,是因为瞄太久手臂支撑不住,扣太快影响准心,也是因为射击状态的慢速呼吸是有极限的。肌rou的静止有违自然,身体会认为人正濒死,而对呼吸发出细微却致命的抗议。这都是射击运动员不得不对抗的本能。
是从他选择射击那一刻开始,背负的使命。
10.3。
射击时间尚未结束,观众却一片哗然。顾一铭没有余力关注发生了什么。他听到下一个50秒的发令,于是开始填弹。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