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被审问人招供最快的审讯,那个憨厚的中年男人,几乎是有问必答,问话的间隙,便是低着头,盯着木质的桌面缝隙,久久的沉默。
冯立平在不惑之年,中年丧妻,依然是个基层的业务员,上不来下不去,上是有资历的领导,下是如狼似虎的年轻人,甚至他们的部门主管,都要比他年轻。
“像我们这种,念的专业是市场,也没什么真才实学,更没什么技术,年纪大了又没年轻时候青年壮力。当年专业火,都是想着当经理,现在时代改变,那一批人都只能做业务员了。”他苦笑一声,“公司随时都找茬开了我们这种,只能玩命卖货,有一次跟客户应酬抽上的那东西。”
冯立平说一面是客户用订单怂恿,一面是家里女儿还没着落的教育费用,他的一念之差在个中挣扎。
“没寻思一次就能上瘾的。”冯立平捂紧了脸,浑浊的眼泪从指缝里滴滴答答地漏了下来。
谁知之后,几天不碰便四肢百骸如同被白蚁啮食,骨骼被咬穿一般,高昂的毒资把他推上了不归路。
被许传风抓获的贩毒者名叫朱襄,是这个贩毒团伙的头子,人赃俱获无从抵赖,据供认是手下有一批类似于冯立平这样以贩养吸的人,假借为餐饮店配送农副产品为由把毒品藏于其中,等到有人买毒便去餐饮店偷出毒品进行交易,教给买毒者在餐饮店厕所向吸毒,之后便把吸毒用品抛弃在餐饮店垃圾箱,作为吸毒用品的锡纸,吸管比比皆是,很快就能将痕迹淹没。
只要吸毒的人不被抓,他们的生意就有源源不断的市场。
“警察同志,我能判死刑吗?”冯立平浊白且飘忽的眼睛忽然燃起来一簇希望的光,看向了落芊织。
就在这一刻,芊织只觉根根银针,没入了自己内心最柔软的方寸。
□□的量已经超过50克的几倍了啊。
落芊织心下不忍,只是说法院会有公正的裁决。
冯立平看到落芊织的神色,心下已经基本明了,他只是嘴唇动了动。
不知道还能不能见我家丫头一面。
而后,便不再开口了。
此刻的落芊织,站在办公室的门外,眼前忽而浮现出冯立平沉默着的脸,而后,便是一场长长的天地人寰。
她去见过那个女孩,叫冯陌,一个很通透的姑娘,她长久地沉默,只是说会好好参加今年的高考。
临别之时,落芊织给了冯陌自己的电话,说有事随时找她,冯陌终是一滴晶莹的泪,滴在了芊织的手背上。
“落芊芊,不就是我没饶你吗,至于的吗?”此刻是依依的脚步轻盈而来。
审讯冯立平的事,她都知道,而此刻,她就是想揶揄地开口,因为她知道,她的落芊芊,不需要安慰,“不如,你搞定郑谚我就饶你?”
“不可能,”落芊织声音沙沙的,拍了邓依依的头,“他现在不可能跟我说的。”
他知她如今名义上还在打离婚官司,并非自由身,也知她的骄傲。
而她,知他所知。
“切,我更没个饶你了,搞不定郑谚,又卖惨,还就知道虐狗!”看看落芊织的神色,气的邓依依恨铁不成钢地扬长而去,回到落芊织桌子上,打开抽屉,一通胡吃海塞。
“芊织副队,”审完朱襄出来的郑谚,远远地看了她俩会儿,微舒了眉,走上前拍了拍落芊织的肩,“还供出了三个窝点,走,去出任务了。”
只有更用力地去守卫,才能忘怀心头的遗憾。
第19章 (十八)
和落芊织同样心情沉重的,还有刚刚从审朱襄的审讯间走出来的许传风,朱襄从十五岁就不念书了,开始贩毒,活生生一个老油条,蒸不熟,煮不烂,要不是人赃俱获,证人证物俱全,他是根本不能撂。
然而一看形势变了,抵赖无望,他又开始疯狂地供认同伙,以求立功,不但牵扯出了好几个贩毒窝点,还攀咬出好几个□□窝点。
多重案子绕在一起,许传风与几个同事一起抓捕后回队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迫近薄暮,风猎猎地响。
“什么?农民工讨薪跳楼?怎么每年年底都有这段?”同车的警察接起电话,“好,我这就过去。”
“许队,我这可能来不及送你回去。”那警察说声抱歉。
“没事,你直接开案发现场吧,我也去吧。”许传风脑中还是案子的事,顺口答。
“别管我,你们都别管我,他们是不能给我钱的,我也不活了,”隔着老远就听见凄厉地喊声。
遥遥地,能看见一个穿着棉袄的中年男子站在七层楼高的房顶上摇摇欲坠,地面围了一圈围观群众,来来往往的警察正在铺垫子。
三位警察已经上了房顶,但根本无法近前,只要稍微靠近,中年男子便立刻激动起来,朝着更加靠近边缘的位置上挪。
“别过来!”呼啸而逝的大风,吹得中年男子的防寒服哗啦啦响,再过一会儿,即使他不想跳楼,大风也要把他吹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