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数天,郑媞自然是日日跟着薛氏前去松鹤堂里问安的了,只是他们一家子人才回京来,如今没多少日子又要过年了,要处理的事儿就多,一般问过了安,又稍微说上几句话,便要回南园里去忙活了。
郑媞大多数时候就留在了老夫人处玩耍,与老夫人说话儿,不外乎是这么些年在外头见识到的新奇事物,又常做些什么耍子等等。
“像这样子的冷天,阿娘很少让我出去玩,有时候阿耶会偷偷地带着我玩雪,只是被阿娘发现了就免不了一顿骂,而且阿娘没有一次是不发现的。后来还是阿耶看我可怜,就让人做了陀螺、双陆这些能在室内玩儿的东西,不过开了春就好啦,可以到郊外去踏青、放风筝,阿耶还常常带着我们去乡下的农户家中歇脚,不过百姓们过得苦,他们家里头有的连张桌子都没有,吃饭得蹲着,那些人不管大人还是小孩儿,都长得又黑又瘦,跟蚂蚁一样的小只,他们很穷的,寻常连盐都吃不起,所以一般也没什么好东西能招待我们,阿耶每每将我们带的吃食分与他们,自己则是带着我们去小河里头捉鱼……”说着说着就跑题了。
十一娘兴致勃勃地问:“你也下河去捉了吗?”
郑媞有些沮丧:“没有,阿娘说怕我给水冲走了,哥哥也没能下去,都是阿耶一个人捉的鱼。”然后又道,“百姓们什么都吃的,蜈蚣、蟑螂……”
只是她说了半天,姐妹们却并不知晓这些是何物,晶娘就很奇怪地问她:“蜈蚣跟蟑螂是什么东西?”
郑媞说:“就是一种虫子,会咬人的。颜色深深的,蜈蚣有很多只脚,大概有十几二十只吧……”她也不是很肯定,听阿耶说的,“总之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全身都要痒起来的那种,蟑螂么……”
听着的小娘子们已经有些想吐了,那种恶心东西能吃吗?十一娘跟八娘几乎是同时出声的:“十娘你别说了。”
正在这时,外头有人来报:“老夫人,阳石公主与七娘来了,才进了正门。”
室内原本还算是祥和的气愤忽然间窒了窒,郑媞也想起了薛氏与自己说过的话,有一些好奇。
只听老夫人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又嗔怪地看着郑媞,点了点她的小鼻子,道:“跟你阿耶儿时一样,惯是会吓唬人的。”话语中含着一丝宠溺,这在她的身上是极少见的。而
晶娘原就没怎么被吓到,还嘻嘻笑道:“那十姑姑下回带我去尝一尝味道吧?”她也是个爱玩儿的,只是平日里不管是阿耶还是阿娘都是不会允许的,以后可以跟着十姑姑玩儿了!
八娘九娘跟十一娘闻言脸色忍不住僵了僵,十二娘还小,听到晶娘的话也跟着不知天高地厚地喊,“尝尝味道,尝尝味道!”
郑媞眨眨眼睛,她其实就是这么跟他们说一说,尝她是不想尝的。何老夫人则是笑了出来。
又说了会子话儿,外头的仆妇再次隔着门帘子禀告:“阳石公主进了院子了。”
何老夫人这才慢慢地站起了身,稍微整了整衣裳,由使女伺候着批了斗篷,并且携了一众小娘子们绕过屏风到了外室,门口的锦帘被使女撩了起来,外头正在融雪,甫一走出来,露在外面的脸上有一些刺冷,只见一位身披火红色玄狐皮大氅的女子携着一名十岁出头,同样围着斗篷的小娘子,被使女、仆妇们簇拥着走进。
这女子梳着高髻,一眼就能看到头上赤金红色大偏凤,耳上拇指大小的红宝石耳铛,十分耀眼,再转到她的脸上,肤色偏黑,面庞方正,容貌却是连清秀都尚且不算……
何老夫人携着小娘子们行礼:“请公主金安。”
阳石公主身边的那名十岁左右的小娘子则是迅速地避了开来,待何老夫人等站直了身体后,她方才款款上前见礼,却是阳石公主与郑清的唯一的女儿七娘。她的模样儿倒是有六七分随了父亲,只是肤色、骨骼等等却是随了母亲,是以并不十分地美貌。
阳石公主上前扶住了何老夫人,无奈道:“阿家总是这样与我见外,一家人,又何必多礼呢?闹得我寻常都不敢来打搅阿家呢。”只是话虽如此,却也是等何老夫人行完了礼之后才上前搀扶的。她知道,这辈子,她要么是仰视着她们,要么是俯视着她们,却永远也融不进她们。
何老夫人笑眯眯地拍了拍阳石公主的手背,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道:“公主金枝玉叶,老妇怎受得起?”
郑氏属士大夫行列,寻常非正式场合,见了皇帝都是不用行跪拜大礼的,更遑论公主?是以何老夫人也并不以为意,这都十几年了,什么是不能适应的?她也只庆幸娶了这刁蛮货的不是自己亲生的四郎了。
回到屋里,使女们伺候各自的主子褪了外头的衣裳,又多生了两个火盆,方才退后立于一旁,何老夫人与阳石公主分作于上首的左右位置,使女上了热饮,郑媞与晶娘、十一娘坐在一处,才呷了一口带着花香味儿的牛ru,就听阳石公主在唤她了:“这就是十娘吧?离家这么些年,我都认不出来了呢。”
郑媞忙放下了杯盏,上前去又行了个礼,此时她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