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茶,默默地打了个哈欠。
日头正烈,一个时辰转瞬即逝,众人唉声叹气地离开了茶馆,临了时无一不灌了满腹的茶水,肚子成了大西瓜,走路时几乎能听见饱满的水声。
从码头到仓库约莫一箭之地,他们从货船上拿了货,扛在肩上徒步行至仓库,途中无一遮挡物,在最热的时辰顶着日头负重前行,十分辛苦。好在工期将满,再过半个月拿了酬劳,他们就可以去寻些轻松些的活儿干。想到苦日子将要到头了,大家干劲满满,但仍有例外,总有人在想方设法地偷懒怠惰。
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行动,却叫眼尖又好管闲事的人揪住了,有人忙活到一半,忽然嚷着“麻胖子人呢”。
这人叫四狗,从前也是游手好闲的街头泼皮,一身痞气,原本是一无是处之人,好在力气颇大,这才得以在码头讨口饭吃。四狗跟麻胖子一起拿的货,结果他到仓库了才发现,麻胖子居然没跟在后面!亏得他一路高谈阔论,将肚子里窃来的一点墨水尽数倒出来显摆了一番,合着压根没人听。原本他一边讲一边还在心里嘲笑麻胖子,心想这傻胖墩一句话也接不上,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人!文不如他也就罢了,武也不行,瞧那死胖子动作迟缓,真是白养着那几斤膘了。卸了货,他一边往码头走,一边一路嚷着麻胖子的名讳,哪晓得他一路走回去都没见着麻胖子的人影。
四狗心想,这死胖子莫非是跑到茶馆里偷懒去了?他随便一推敲就认定了自己的猜测,心道这还了得!待他将人逮住了扔到东家面前去领赏钱,决计不能要那胖子整日里逍遥快活。
“麻胖子,你这偷闲的矮冬瓜!给洒家滚出来!”四狗人还没进茶馆就开始满嘴吆喝。
茶馆里半枫和沏茶的老阿婆面面相觑,再无第三个人。四狗傻眼了,半枫问他找谁,四狗还没答话,就见一个肥胖的身形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不是麻胖子又是谁!
麻胖子喘着气抱怨四狗,说:“四狗,您老可要我一通好找啊。”
四狗愣了,好个贼喊捉贼,分明是这死胖子害他一通好找!怎么到他嘴里竟反过来了?!于是四狗不服,怒道:“你放屁!死胖子你自个儿玩失踪,赖我?明明是我四处找你!你说说,你方才上哪儿去了?”
麻胖子说他路上忽然内急,寻地方放水去了,才不过一会儿工夫,再回来就找不着四狗了,到处都找遍了,这才想到来茶馆瞅瞅,果然被他找到了。
四狗还要喋喋不休地跟他争出个谁是谁非来,麻胖子硬是将他拉走了,说还有许多活要做。
半枫暗暗盯着麻胖子的背影,若有所思,他眼不瞎,之前见到一个人急匆匆地路过了茶馆,进了一间药铺,那个人身形与麻胖子极为相像。更巧的是,方才他在麻胖子身上嗅到了一股药味儿。很显然,麻胖子对四狗说谎了。
他觉得口干,倒满了一杯水,目光落到茶水上自己的影子时,半枫恍惚了,他看见那张脸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挑衅般的笑容。他顿时心中一慌,猛地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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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至,白日里处处是鞭炮声,灰尘跟着爆竹屑子炸得满天飞,各户人家屋子边上都有一圈草木灰围成的圈,里面放一口铁锅,锅里烧着灰黄的纸钱,街上烟气弥漫,酒肆店铺一律关门了。夜里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响了三下,粗哑的男声走街串巷,一遍遍喊着“平安无事”。
后半夜梆子声被哗哗的雨声取代,春城老人家常讲的“逢七月半,必雨,先人洗浴”果然应验。然而这夜大雨遮盖的不只是梆子声,还有更夫惊慌的呼喊声。
第二日清早,有人在街口发现一具横尸,于是“醉汉中元街头暴毙”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之间传遍了春城大街小巷。
仵作验尸的时候,一群人远远地围着看,半枫也去凑热闹,他在人群中间,听人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半枫发现几个瞧着眼熟的面孔,他听见这些人提到四狗,有些诧异,再听下去,惊闻这死去的醉汉正是四狗。围观人群中有人讲,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天有眼,天收了这游手好闲的泼皮。可见四狗在街坊心中的印象可谓是糟糕至极了。
偏偏在这一片慨叹声中,竟有格格不入的啜泣声传出,半枫好奇地一看,嗬,好巧,竟然是麻胖子!惊讶的不仅是半枫,一同打工的工人也惊了,纷纷劝道:“胖子你哭个啥啊,那无赖不是经常讹你嘛,死了也是活该。”
麻胖子眼睛周围红通通的,眼泪一个劲地掉,全然不像个男人,他恨恨地讲:“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四狗是个好人,不该死。”边上劝他的人都傻眼了,心道这人莫不是个傻子吧,四狗要是没死那才叫祸害遗千年呢。
半枫盯着他打量了许久,感慨良多,要么就是麻胖子演技忒好,瞧着还真不像是装出来的。
四狗的死状非常奇怪,他的尸体是干瘪的,简直像一具披着皱巴巴人皮的骷髅,脸色铁青,眼睛睁得老大,却不见黑色瞳仁,只有茫茫一片白。尸体已经不成个人样了,若不是凭着那一身衣物,他爹娘都认不出是谁。仵作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