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对母女被人们抛弃了。他们的偏见击碎了阿霞的真心,就是在这时,她的性格遽然发生了转变。她的人格被打破重塑,继而形成一层坚硬的外壳保护着最里层的自卑。她不再主动找朋友玩耍,而是木着一张脸,跟在母亲身后,学会捡一些度日的必需品,以及懂得在饭店的后厨垃圾桶旁蹲点守候。每当晚上八点左右,饭店员工便会清理一批厨余垃圾,她们顺势就端来一个铁盆,让员工把一些剩余的饭菜倒进去。这样,就是一餐完美的当日晚饭和隔日的早饭。
房子没有水电,碰到老天不下雨的时候,林凤娇总是花一早上的时间去某个湖里打水。阿霞求过母亲,让她带着自己去湖里玩玩,可林凤娇非但不乐意,还暴跳如雷地对阿霞甩了四五个巴掌。这是阿霞第一次真正见识到母亲的疯病。阿霞的脸肿了,站在门口,默默流泪,看着母亲扛着扁担离去。她被打疼了,只是觉得疼,心里却一点都不难过。她觉得,比起外人的排挤,这点儿疼痛根本不算什么。
阿霞发现她们的家越来越小了,自己的手脚也越来越长了。每当林凤娇帮女儿梳头发时,嘴边难得露出一抹和蔼的笑容,因为看到女儿在自己的照料下逐渐成长,心中便油然而生深深的欣慰,但与此同时的问题接踵而来——社会上的人都喜欢吃女人的血rou,尤其是男人。在那张面目表情的神色之下,林凤娇终日感到不安于焦虑。她总有预感,阿霞的命运会与自己一样。她从惶恐变成惊惧,脑仁如同一块放在太阳底下暴晒的豆腐,胡乱的语言和行为中散发着酸臭腐坏的气息。
阿霞对母亲的家暴越发地摸不清头脑。若说是以前,只要阿霞不提起关于“朋友”、“男人”和“女人”这类的事情,母亲便不会对自己无理由地掌掴。而今,阿霞要是不慎透出一点儿声息,母亲就会从一言不发的状态,陡然变成暴跳如雷地泼妇,不由分说地对女儿拳打脚踢。阿霞逃过一次,但是见到外人用好奇的眼光盯着自己的时候,她选择回到家里。她挨揍的时候,学会蜷缩在床脚处,再用洗脚的塑料盆盖住脑袋,以防伤到眼睛这种脆弱的部位。等到母亲口沫飞溅地用胡言乱语地咒骂一通之后,她转身冲向屋内的一面墙皮脱落、露出红砖的墙壁,用头狠狠地朝上面撞去,接着整个人似一颗皮球弹落到地上。
看见晕倒的母亲,阿霞小心翼翼地放下盆子,极为谨慎地注视此前还在发疯的女人。见状危机暂时解除,阿霞转而从母女同睡的一张床上拿起一张薄毯,轻轻地盖在母亲的身上。她慢慢走到门槛上坐着,掀起衣摆,擦拭唇上的鼻血,然后呆呆地盯着路面上的一个小水洼。
林凤娇睡了一觉,阿霞已然做好了晚饭。他们在烛光悠悠地吃着发酸的面包片,母女俩一人撕开一小块,互相对视而笑,满足地就着一碗清水吞下。阿霞习惯了饥一顿饱一顿,所以于她而言,吃饭是为了填饱肚子,填饱肚子是为了活下去,活下去是为了第二天能够吃饭……她的味蕾似乎坏了许久,吃不出酸甜苦辣的滋味,只要肚子微微涨起来,那就是一顿无与lun比的佳肴。在睡前,当她听见母亲的轻微的呼噜声,便暗自希望明天可以像前五月十四号那天的幸运日,在垃圾桶捡到一箱过期的酸nai。寂静无声的屋子里,隐约响起三下吞口水的声音。
这样贫瘠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年,阿霞就这样靠着东街西巷的垃圾桶的喂养,幸运地活到了八岁。街道上的人们都知晓这一对拾荒的母女,他们之中不乏心善之人,拿着一些腊rou和水果放到母女的家门口。只是母女俩蹲在门口,专心地盯着食物瞧了许久。
“阿霞,你要吃么?”林凤娇问道。
“妈妈想吃么?”阿霞答道。
“妈妈不想吃。”
“那我也不想吃。”
她们紧紧盯着地上那一堆新鲜的食物,蹲姿从太阳升起至落下似乎都没有变化。隔天,食物依旧放在原地。她们照常出门拾荒,阿霞屁颠屁颠的跟着母亲,即便瞧见路人飘来的眼光,仍然脸不红心不跳,专心致志地用火钳在垃圾堆里翻找有用之物。如果有人胆敢与之青眼相对,那她可是直接给予一个怒瞪。她像是一个清高自傲的骑士,眼中除了身为君主的母亲之外,其他人都是过眼云烟。反正,她早就下定决心:谁对她不客气,那她也要奉还回去!他们藐视她,那她便要加倍藐视他们!
有的孩子顽皮,故意在阿霞面前过分摆弄姿态般地吃西瓜,舔雪糕。阿霞越是仇视他们,他们越是嘚瑟。一旁的母亲察觉到阿霞的心情,便询问她是否也要吃一块西瓜,而阿霞则是把头甩得和拨浪鼓一样,固执地板着一张被热得发红的脸蛋,连声说不稀罕。林凤娇知道,这是小孩之间的作对呢。隔岸观火的老板出来打圆场,他从小卖部门前的冰柜里拿出一块西瓜,接着将其递给林凤娇,可是她还未接过,阿霞就仰起头,怒不可遏地大喊道。
“我说了不吃!”
阿霞突如其来的怒火,吸引了周边的人群。他们就像苍蝇似地悄悄地聚集在母女身边,斜着一双眼睛看好戏。
老板的眼睛左看看右看看,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他瞧见林凤娇那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