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椅和地面准时在七点发出摩擦的声音,隔着大概两米的地方传来一句告别,“庭晚,我男朋友来接我了,我先走了哦。”
抓着鼠标的手瞬间放松,坐在桌前盯着屏幕的人应了一声,转过头去道别,“好的,拜拜。”
“明天见!”高跟鞋哒哒哒地离开。
“明天见!”
看着同事离开的背影,向亭晚嘴角和话尾不自觉上扬,靠在椅背上松了口气,然后再把眼镜取下来放回盒子里。
盯了一天屏幕,眼镜压得鼻梁有些疼。虽然没有做什么工作,眼睛还是酸涩,歇了一会儿,向亭晚揉了揉眼睛,揉得眼角发红。
外面天空倒映在屏幕上的颜色已经从橘红变成了深紫色。等向亭晚走出公司大门,蓝色像是夜雾一样笼罩这座城市。
向亭晚蓦地想起在轮渡上看见的海面,五个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夜晚,也是雾雾的一团蓝。
那五个晚上他过得有些辛苦。由于实在是无法习惯远途,在略显仓促的遣送轮渡上吐得翻天覆地,尽管轮渡上安排了足够丰盛的三餐,他吃下去三分之一就能吐出来三分之一。
每次吐完后,向亭晚站在洗漱台前都能看见镜子里苍白的自己,头发乱糟糟的,也顾不上整理。
在到达中心区之前的最后一个夜晚,他什么都没吃,也因此吐得很厉害。胃酸灼烧食道带来幻觉般的暖意,靠着墙壁站起来时,向亭晚才看见自己眼角的泪水。
褪去了温度,手指沾上是凉的,不像被宣布遣送离开那天。
他记得那天公司助理姐姐一直在旁边看着他收拾东西,走到电梯门口时摸了摸他的头,他理完头发才发现,助理姐姐的眼尾亮晶晶的,嘴巴紧紧抿住,像是他要去吃什么苦了。
他递了一张纸给她,摸到她指尖上的ye体,是温热的。
向亭晚顺着沿道的路灯一直走,松了松领带。其实也没有吃什么苦。
这是他来到中心区的第七天,习惯了比之前早的下班时间,习惯了对面同事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味道,习惯了上司的念念叨叨。
除此之外,他喜欢上了出公司之后这一路淡黄的灯,喜欢上了现在自己住的小公寓下花店里的花,还有再转两个弯就能到的那条热热闹闹的街。
第一次来是因为迷路。由于城市道路规划,来的路和回的路不大一样,再加上没有剩下需要处理的工作,向亭晚跟着人流一起走,就迈进了这片他未踏足过的地方。
今天和那天一样人多,他在这里见到不少和他一样穿着工作正装的人,拿着工作包,三两走在一起打笑,还有一些背着书包的小孩子,在人群里穿来穿去。
他已经不像前几次一样无所适从,在这里真切体会到了曾经被教授的“中心区是保存较为完善一块区域,也是目前人口数量最多的一块区域。”
衬衣领口逐渐沾染上越来越多的各种味道,快要盖过向亭晚后颈处的稀薄气味。
他一步步穿过人群,不在其他地方流连,灯光在他脸上暗了又亮,他按照计划,在长长的队伍后停下脚步,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像是要参加一场约会。
身前身后都有声音,前面的两个女生在讨论明天中午的午餐,后面的大哥明显是在和家里打电话,队伍慢慢地向前移动,向亭晚听见自己胸膛处过分的心跳声,连老板的吆喝都快要听不见。
灯光终于大大方方地照在他脸上,向亭晚眼睛里出现一个低着头的男人。
那人只专心处理手上的东西,两个人之间的沉默被烧得滋滋作响,只是短暂的不被在意的一秒而已。
老板上完菜又回来,看见向亭晚,笑着问他,“还是老样子?”
向亭晚盯着男人额头上的汗,应了老板一声“嗯”,说完却没有离开,放在身旁的左手攥紧,又开口,是问的那个人,“可以少放一点辣椒吗?”
喉结滚动吞咽,期待着回复。
老板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男人才反应过来,疑惑地转过头去,在灯光下露出一张英俊的脸。
“客人叫你少放点辣椒。”
男人黑瞳深深,这才扫了一眼向亭晚,没什么表情,“好的。”
后面的客人已经有些等不及了,向亭晚抿了抿嘴,“谢谢。”
等他迈出一步,听见低声的应答,“不用谢。”
东西上得很快,不过向亭晚吃得很慢。
烧烤是中心区的特色食物,他以前没有见过,这几次都是照着第一次站在他前面的人那样选菜,只是一次又一次地降低了辣度。
他吃东西的样子和周围其他人明显不一样,不过也没有人看他,只有他在偷偷看着别人。
比如,那个男人。
有很多人都和他一样,但是只有他的目光每一次都那么热切,无法掩藏的热切,带着没有人能明白的思念。
那样浓稠的思念灌进向亭晚的胸膛,变成绵绵不绝的勇气。
他在那人脱下手套之后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