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珩看他一脸醉相,眉头紧锁,好像有些不舒服。
“船家,”季珩朝撑船的老伯喊了一声,“灯笼借我一用。”
老伯把撑船的竹篙横在船头,提着灯笼进来道:“老爷,搁哪处?”
季珩单手接了灯笼,挥手让老伯走了。毕竟曹琎酒品向来不好,会发什么疯,谁也不知道。
——到现在还死死抓着他的手,没有半点松开的意思。
“曹琎,你要去哪儿?我要回我的别苑。”
他试图与之沟通,然而曹琎只是浅浅醉笑:“自然是‘曹氏大宅’。跟我回去。”
那是曹琎在城郊置办的私宅,三进院子。秋日里山石流水,红枫小塘,一片美景。
曹琎缓了片刻,又道:“叶知舟最看不上阉人。他刚下到杭州,晓得你跟着织造局做事,与我厮混,早就厌弃你了。”
这是大实话。
他无言以对。
曹琎将头靠来他肩上,坐板上的灯笼散出澄光,映得曹琎面目恬静,不见半点权珰的戾气。
恍惚间还是当年那个,刚从司礼监贬过来的京城大宦。依稀记得初见曹琎时,他那种倨傲的架子。走到哪里,都是一席素袍,不染凡俗,眼光总带着京宦的清高。
想想曹琎从前,也是手拿朱笔,替圣上批红的人。司礼监掌印之下有五名秉笔太监,人们戏称“五朱雀”。曹琎便是其一。
只不过当年他入司礼监时,实在太过年轻,总要有些心气浮躁。仗着自己有点风采,说话横冲直撞,不似官场的老手般沉稳。
没有太久,年长些的其余四人寻个由头,故意揪住他的错处,将他贬来了杭州织造。
时光流逝,他也被磨去了许多棱角。此间一阖上眼,又与当初的少年,廓影有些重合。
“曹琎?”
船靠了岸,季珩实在扶不动他,只好叫老伯过来搭把手。哪知老伯还没碰着他,他一个踉跄后便猛然睁眼,怒喝道:“什么狗东西,也敢碰咱家?!”
季珩暗里扶住额头,只剩叹气。随手给船家丢了块碎银,低声道:“接赏。督公醉话,莫听。”
老伯便喜笑颜开,只顾着打躬道谢,哪有空来惊惶。
曹琎在湖边的草地上又踉跄一步,接着就像脱了骨一般,整个人压在季珩肩上,口中含混道:“……我带你回家,咱们回家里。”
曹琎连推带拉,将季珩揪进他的大轿中。
甫一入轿,周围黑黢黢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季珩刚摸索着坐下,便被人强势扯过去,硬箍在怀里。
“珉之,珉之……你看看我。”
这能看见甚么?!
季珩只当他醉得厉害,由着他去。身上沾遍了他惯常爱熏的水沉香。
轿中一沉默,曹琎便显得有些不高兴,拉住他急道:“你还在生我气?我打你一拳,罚你一晚上,你自己说,你觉得你亏么?”
季珩垂着眼眸,闷声道:“不亏。”
确实不亏,毕竟那晚曹琎非要来硬的,他实在难以接受。情急中,干脆讥讽了他胯下那块丑陋的凸起。
相当于狠狠掴了曹琎的脸,将他的尊严碾成烂泥。别说曹琎打他,任何一个太监听到这话,没打死他都算仁慈。也许是跟曹琎太熟,一气之下,才出口没了遮拦。
或许换成别的宦官,他将这话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说出口。
如今想想,也不知曹琎是花了多大的勇气,才将自己的裤子脱下。
毕竟这么些年的接触,季珩深知他不爱娈童ji女。在风月一道,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
脑中这么想着,曹琎又凑过来,笑嘻嘻道:“是吧,以后别再那样说了,算我求你,权当可怜我。”他喷出的鼻息仍然带着酒气,不知他是醉是醒。
轿帘晃动几下,隐约看见他的漆黑的瞳眸,正灼灼的看过来。
一句“做甚”还没说出口,曹琎忽地倾身压过来亲。
唇舌路数温和,徐徐而入,只要不想着他是个太监,倒也没什么不妥。
季珩原是想推开他的,可是犹豫片刻,还是没有狠心动作。
口中吐息交换,酒气遍布,但并无逼人的强烈。淡薄,却又挥之不去。如同曹琎与他相处一般,通常并不出格,偶尔惊骇无比。
没完没了地来回纠缠,却总叫人下不去狠手、斩断这层混乱的关系。
轿子停在曹宅时,季珩已被他扯得衣衫凌乱。曹琎动作麻利掀开轿帘。月光之下,见他面目清明,分明没有半点醉意。
方觉出被这厮占了一路便宜,于是抬眼瞪他一下。
曹琎看他恼了,便赔笑道:“季大老板,季大仙子。到家了,请下轿。”说着还俯身过来,如同长随一般,替他撩开轿帘。另一手垫在轿顶,像是怕他磕碰到头。
季珩瞥他一眼,“到谁家了?我说了,我要回别苑。”
“到咱们家里了。”曹琎看他不出来,干脆钻就去揪他,语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