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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眼温存尽失,床铺边空余一片冰凉。戚公子伸手探了探,只抓住一片僵硬的棉被,不留半分人味儿。
枕巾慢慢氤氲出一片shi意,他一惊,手指摩到眼眶,竟触及止不住的冷雨。
“这是……干嘛啊……”
戚公子勉强扯开唇角,张开手臂抱住了那暖融融的一大片棉被,锦缎的被套上还留着干涸的浊白ye体。他把头埋在绒絮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和自己身上相同的气味。
两具雄性躯体纠缠过的气味。
然,愈来愈淡。
抓不住,求不得。
渐渐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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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上,百官肃穆。帝端坐于陛阶金座之上,透过冕旒的空隙睥睨世间千姿百态,繁华落寞。
“卿独一人在宫中长大,十七岁带兵出征,为朕守着万里山河。十载转瞬,如今爱卿将至而立,仍无依无靠,也不见有心爱之人。朕于心不忍,怕是负了已故老将军之托孤心意,有伤众老臣之心。朕思来想去,心想着长公主正适龄婚嫁,便有心将其赐与卿做妻,尔待如何?”
将军直挺挺地跪在大殿中央,本就一张白脸此刻更是煞白,惟一张红唇殷殷如血,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于私,朕始终待你如挚爱,于公,你是朕的护国大将军,朕望你好也望你幸福,朕的心思至死如一。”
“朕想与你做亲人。”
“至亲之人。”
大殿上的话已经说得够直白,而皇帝的心,将军从来都看得清清楚楚。
文武百官也都清清楚楚,皆是低头垂眸,不忍卒读。
谁不知道皇帝还是太子时,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却甘愿为了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放弃了千千万万的机会。
那些个笼络公卿,安抚万民的机会。以致登基后皇位不稳,差些被想要篡位兄弟暗杀,终日人心惶惶。偏偏又是将军拼死护着,一把穿过胸腹的利剑,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皇帝心头悲恸不已,咬了牙要做千古一帝,开创盛世太平,不为别的,只要护他一生平安。可当他好不容易作出一番值得夸耀的成绩,要杀他的人死了,要作乱的人死了,要他生生世世不得安好的人也死了,那人却走了。
“北疆未曾安定,臣恳请陛下应允,带领军队戍守边疆,保陛下此生山河永定。”
那日,未经世事的少年郎一如今日这般跪在大殿中央,扬着一张过于青涩的脸,句句铿锵,每一个字连着尾音全都狠狠地砸在皇帝心头的软rou上。
长安十里车水马龙,歌舞升平,春风上国繁华,怎就没有一处能容下他的人和他的心?
“想去,便去罢。”
“朕许了。”
他从来都是妥协。
“平安回来就好。”
只是那年以后,宫门深院,庭荒阶旧,身着黄袍的男人独倚空楼,等旧人岁岁。
岁岁年年,青丝染白。
终是盼得故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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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一介莽夫,不善风月,心中只有边疆琐事,只会辜负了长公主的单纯圣洁,有愧于皇恩浩荡。”将军缓缓开口,逐字斟酌,背后早已冷汗涔涔。
上头坐着的,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可以对他随性宠爱,温柔和善的大哥。稍有不慎,身首异处不过是众人非议后轻飘飘的一句话罢了。
“长公主正值豆蔻年华,恰是最好的青春年少,应待富贵良人,而非与臣在远疆漂浮无定,饱经风沙。”
皇帝垂下了头,用几乎是微不可闻的声音呢喃道:“若是可以,我倒是愿意陪你去尝尝黄沙的味道。”
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悲叹。
“此事容后再议,朕稍后与众爱卿至军营奖率三军,颜卿先来书房整理一番罢。”
将军面色一征。
“你发冠乱了。”皇帝展颜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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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御书房,皇帝便迫不及待的堵住了将军的唇。老太监早已见怪不怪,挥退了众人阖门而去。
皇帝十指探入将军的发丝,本就散乱的冠此刻更是斜斜挂在发梢上。正当神魂颠倒之时,将军却不轻不重地推开了拥入怀中的人。
皇帝毫无发觉,仍是倾注了万分情意,痴痴地望着他追逐了一生的人。
“我好想你。”
将军垂眼,看见那原本的灿灿星眸此刻染尽了风霜,是人将至中年的深邃,眼角也生出了一道不明显的细纹。
忽而眼前一黯,那眼神好像渐渐清亮了起来,似是幻作了一双盈满了春水的桃花眸。
似曾相识,仿佛穿越了数载光Yin,生在了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庞上。
原来如此。
将军惨笑一声,双膝跪下,以头抢地。
“陛下,今非昔比,再不能如此了。”
皇帝一愣,忽而不知所措起来:“怎就不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