湫洛公子终归是在担惊受怕中睡去了。池影小心地为主子掖好被角,然后轻轻吹灭了烛灯。这时,她想到陛下吩咐过说主子怕黑,旋又点燃角落的两根红烛,然后才将燃着金丝泷菭香的金炉盖上。
池影估摸着陛下今夜是不会回来了,所以自去侧屋的宫女房间睡下。只有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刚才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位让人怜惜的主子。池影不得不承认,纵使宫中美人芸多,但都比不上这位燕国公子的气度和相貌。他一如纯洁无垢的瓷瓶,易碎而纯美;又似自天莅临,十指不染阳春之水。
宫中辰时的梆子响了,池影自梦中醒来,不敢怠慢,打理好服侍之后立刻去里屋待命。新主子已经醒来,却毫无声息,只是静静坐在床上发呆。
“主子?”池影小声唤了一声,然而主子没有回应。
“主子?池影来伺候您洗漱了。”池影略略前倾了一下身子,这才将主子的意识拉回来。
“嗯。”美丽的公子毫无生气地应了一声,任由宫女摆布。
池影注意到,主子的眼角有浅浅的泪痕。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劝道:“主子别这样……这么好看的主子,任由谁看见您这样,也会心痛的。”
湫洛冷笑一声,别过头去:“他不会。”
“主子……”池影欲言又止,突然跪了下来,“主子,您别这样,咱们见了会心疼啊……”
湫洛转过脸来,轻轻叹了口气,把她扶起来,说:“你又何必这样。”
“奴婢是真心心疼主子。”
湫洛沉默半晌,终于柔声问:“……你叫池影是吧?”
“嗯,主子有什么吩咐?”
“虽然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但是,更衣吧。”
“诺!”池影开心地应和一声,立即遣人把一应物件端进来。
捧着洗漱用具和衣物的宫女鱼贯而入,池影服侍湫洛一一使用。当她为湫洛挂上带钩之后,竟如完成了什么艺术杰作,端详许久赞道:“看吧,公子果然还是打扮一番才更显出Jing气神来。”
湫洛摇摇头,也不接话。现在他沦为阶下囚,又在敌人的宫室里辗转承欢,还提什么Jing气神?恐怕愈是整顿衣容,反愈叫别人哂笑吧。
这时,他又想起枢和惜琴了。那两位公子,一位温和谦逊,一位别有风情,却同能将他视作友人,才始然让湫洛在这秦宫里感受到了一缕关怀。
湫洛有些憔悴的面颊上,此时牵出一丝柔和的微笑。虽然不着痕迹,但还是被细心的池影捕捉到了。这小丫头跟在秦王身边很久了,自是从湫洛搬进秦王秦宫那刻就见过湫洛,然而,池影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笑。
偌大的秦王宫,竟没有一个人的微笑能与她的主子媲美。那是一种不饰雕琢的微笑,未掺杂任何的心思和情欲,亦毫无城府、无关乎礼节。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
只待湫洛说话,池影才吓了一跳,心思重新回到现实。她的迅速撇开眼神,双颊却早已飞上红云,吱吱呜呜道:“主子笑起来真好看……”
“是么?”湫洛有些无奈地苦笑。他这才想到,自从来到这里,他就真的从未笑过了,也难怪在别人眼里,自己已是一副凄怨薄命之相。
“公子,”池影也许愧于刚才的失态,弱弱地唤了一声,只待湫洛应声才敢继续说,“公子以后多笑笑吧,如果觉得闷了可以出去略走走,不要总是闷在里面……对身体不好。”
“嗯?”湫洛有点意外。他看了一下门外的守卫,问:“他允许我出去了?”
“是的,秦王昨天吩咐了,主子可以在后宫走走,但要有人跟着,怕迷了路。”
迷路?湫洛心里又是一声冷笑。但既然能够出门,总好过被链子拴在床头,他也就没有说什么。想来,也许是枢公子对秦王劝谏了什么,自己才能够稍获了些自由的吧?一想到那位公子,湫洛的心头忽然暖暖的。
这时,湫洛似乎想到了什么,问:“池影,我想看书。”
能帮主子做事,池影自是劲头十足:“主子真是勤学,这寝宫的耳房有间改造的书房,有时候陛下会在那里办公,所以书确有不少。主子要去看看么?”
“可以么?”
“当然,主子请跟我来。”
池影施了礼,先上前几步,门边的宫女为他们打起纱帘。池影立于门边,等湫洛先行后才跟上来。
寝室是深室,需走出数进的套间才能到达中庭。虽然昨天已经出来过一次,但因为那时担心秦王会不会发现自己离开而惴惴不安,所以没能好好看一下这周遭的景象。现在他环顾四周,才发现秦王寝宫虽然恢宏威严,却一点没有他以为的奢华之感。相反,古拙的建筑风格浑然一体,蟠龙绕住而升,鸾凤栖窗而舞,出了镂空雕刻的窗棂,再无其它赘饰之物。
沿着中庭的庑廊,近处第一间就是书房。同样的室内风格,但是只有两进,之间由一扇屏风遮挡。绕过屏风,湫洛就看到三面墙边皆是高大的书架,除了竹简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