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率。
太他妈草率了。
望着正在装修,现场嘈杂不堪一片狼藉的大厅,翟玉捅捅旁边的付韵芝:“……其实我当时是开玩笑的。”
“真的。”
“你说,我要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老板。”付韵芝抱着一沓文件表格,表情十分冷酷:“你上个月签的合同,现在想起来后悔已经太晚了。”
翟玉接过来那沓东西,一边翻看一边小声道:“没良心,扣你奖金。”
“你!——”付韵芝怒目,一想起好友变老板,瞬间做狗腿状,呲着牙笑道:“您老现在就是报警也没用了,反正钱已经出去了,赶紧想想怎么接盘吧啊。”
“嗯……”
翟玉拿着沉甸甸的文件,找了个清净地方坐下来,旁边付韵芝和几个相关经理连珠炮似的讲解情况。
翟玉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头。
真是有够糟心的,
之前其实已经了解了大概,但最近听着细枝末节,才觉得,真是个大烂摊子。
客流量少,入不敷出就不说了,还总是被相关部门逮到查办,光罚金就交了不老少,要不是消防通道不合规,就是食品安全不到位,更兼着常有附近的小流氓过来耍威风,倒是没惹大乱子,但苍蝇嗡嗡也煞是烦人。
这还都是大方面,更别说是再往深处细处,服务生里夹着陪酒卖酒的,管采买的跟酒厂明里暗里吃回扣的……翟玉听着一干人等在他耳边越说越激昂,好像从前没个管事的,如今总算逮到人倾诉了。
他深觉自己掉进了个无底洞。
妈的。
无底洞也没法子了,开干吧。
翟玉把手上的东西稳稳放桌面上,笑了笑:“管人事的先留下,其他人出去,我叫到谁,再进来。”
……
酒吧从头到尾大换血,再整修完,重新开业时已经过了小半年。隔着厚重雾气的窗玻璃,年末的圣诞夜飘着雪,翟玉找人花大价钱请来的乐队正在台上激情奏演。
正当红的乐队,酒吧里人多得几乎没有下脚地。
吧台这边是翟玉亲自挑的灯,灯光柔和流转,隔出来一方小天地,与舞台那边绚丽闪烁的摇头灯形成了鲜明对比。
有低有高,减少了压迫感,喜欢安静或者热闹的人,进来都能找到地方待。
“不容易啊。”付韵芝摇摇酒杯,纤白手指间橙黄酒ye流动,玻璃杯碰上翟玉的,发出叮当脆响。
“是不容易。”翟玉叹了口气:“总算开始盈利了。”他仰头喝干杯底,下颚线被身侧耀眼的灯光燃出一条边。
“再不进钱,我真破产了。”
付韵芝挑眼看向他,戏谑道:“破产?我还以为您那取不完花不干呢。”
翟玉笑起来,有点自嘲的样子,给自己添了点酒。
他的钱,全都是一点点存起来的。
从十五岁那年开始。
准确地说,是从那一天之后,他开始疯狂攒钱。
什么赚钱的法子,他基本都尝试过,只是不能让翟成中知道,于是他只做策划,组团队,指挥别人按他的办法来。有些事情做不长久,于是赚到最高点时立刻转手,再不投入,大学选的专业也是尽量靠着财路走,跟着老师做投资,渐渐地,摸出门道,钱越做越多。
更何况,还有翟成中的钱。
那些年里,每次账上多了“父亲”打的生活费,翟玉从来不拒绝——什么事都做过了,用不着咬牙含血地装样子,在钱上面假清高。
攒了许多年下来,那也是不小的一笔钱。
钱是翟玉的第二安全感来源。如果出了什么事,他带着翟杨,不至于困窘无门。
——可后来,真出了事,翟杨却再不想见他,更不稀罕他来养了。
身后的人群依旧在狂欢摇摆,翟玉在喧闹声里仰头干了半杯高度酒,辛辣的快感在喉口缓缓逸散。
他从前不怎么喝酒,现在却迷恋上了酒Jing给人带来的刺激和眩晕。
鼻息间的酒味里,他想,这样也没什么关系。父亲和哥哥,自己终是给翟杨留了个最重要的。
一个慈爱有加,又兼着有钱有权的父亲,怎么着也比一个兄弟在翟杨的生命里更重要,对他的人生道路也更有利。
那天晚上翟杨在房间里崩溃叫喊,他无奈离开,后来翟杨上百条短信求他回来,他仍然狠了心没有一句解释一句回复。
——既然已经被他看见了那样的场面,那么,父亲和哥哥,总得毁一个。
想都不用想,翟成中会对翟杨——他不愿舍弃的“儿子”做出怎样的解释。
而翟玉在千里之外决绝地全部默认。
这样,翟杨看见的父亲,会是一个“犯了一点错误”却依然疼他爱他的亲生父亲。
他看见的哥哥,会是一个“不在乎弟弟悖lun忘德勾引养父”的毫无血缘关系的兄弟。
这样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