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镇走后不几日,虞山堰垮塌之事终于上报至朝中,天子震怒,而庐陵公桓奕也因此再次驾临到此。
只是这一回,他却并非独自前来,其夫人王氏也随行在侧。虞县水灾肆虐,再往前行,恐怕满目疮痍,车马不便,因此桓夫人并未随他一路往虞县吃苦,只留在宜城之中,下榻于孙将军府邸。
而今桓家是京中首屈一指的世族,其夫人亦出自高门。这般金尊玉贵之人,孙夫人自不敢怠慢,每日里燕窝鲍翅参茸之类的东西流水价往桓夫人院子里送,又唯恐她呆着腻烦,想着法子,变着花样的安排些歌舞饮宴,陪她打发时间。
这般过了两三日,桓夫人仍觉无趣,这日便提议往城郊东山去爬山,特意邀了军中几位将官家中的女眷作陪。
东山因风景秀美,在宜城颇有名气。每年春秋之时,城中许多人爬山观景,也不知哪年修了梯道,半山有凉亭可供人歇息,山顶有缥缈峰,也有道观。只不过并不像甘泉宫一般藏污纳垢,平素并不接待外客。
春秋爬山是乐事,但夏日却未必。只桓夫人发了话,底下人自然鞍前马后,务求将事情办得更妥帖周到些。
臧宓头天接到了孙夫人下的帖子,请她次日寅时一道往东山。她接到帖子时,还疑心自己看错,瞧了好几遍,又问过来送帖子的仆从,这才确认当真是寅时。
“寅时天还未亮呢?又要梳洗妆扮,路上也要耽搁些时间,总要再提前大半个时辰方才赶得及。”
臧宓因觉时间太早,心中便不大想去。
那位嬷嬷便笑道:“如今太阳一露面,天气就热得很。我家夫人未免各家女眷中暑,想着早些出门,趁着凉快些赶路,到山脚之时有树荫遮挡,也清凉一些。那边也有别院可供歇息。
桓夫人难得来宜城,为着刘将军的前程,早起一个时辰又算得了什么呢?旁人想求这样的机会还求不得呢!”
她这话也有些道理。桓家如今掌着朝中大半的军权,就连宜城驻守的数万兵马,也在桓氏辖下。这种夫人之间的聚宴,若初次邀请她,她便借故不去,难免令人觉得她态度傲慢,若因此得咎,自然于刘镇有些妨害。
因此,次日天不亮,臧宓便起身梳妆。庐陵公瞧着正当盛年,夫人王氏想必也年轻,这种场合,自然不宜盛装,压下她的风采。是以臧宓只穿了一身十分寻常的米白色短襦长裙,自觉装束首饰都简单低调,并不惹眼。
因军中不少将领家眷都收到邀请,秦宝儿也在其中。她与臧宓素来相善,这日也约好了前来接臧宓。
见着她这一身素净打扮,不由十分惊讶:“旁人都想在桓夫人面前留下深刻印象,我听闻周副将的女儿为着这回爬山,特意在珍宝斋买了几百两银子的头面首饰。一身天水碧的鲛绡纱价值千金呢!”
臧宓听她提起周副将,只嗤笑道:“我家中又没法子挪用军饷放印子钱!”
秦宝儿忙拉了拉她的袖子,压低声音道:“这话在旁人面前可不许说。周家挪用军饷出去放贷,手里却也紧张,这钱还不知流到哪里去呢!”
话虽未言明,臧宓却心领神会,因也不再提这茬,只与她说起近日有趣的闲事。
马车到山脚下的别院时,早有不少人家的车马停驻。一众女眷兴致高昂,三三两两围坐在院落里,等着桓孙两位夫人大驾光临。
臧宓因着上回揭破甘泉宫道士驱邪之事,及时救下张参将的母亲一命,因此张家的女眷见她来,热络地前来打招呼。
又有在赈灾义卖中结识交道的几位夫人,一群人聚在一处,相谈甚欢。
只是一直等到卯正时分,仍不见桓夫人的影子,旁人难免心急,相携着走到外头探看。当中一位荀夫人觑看几人心急火燎的模样,不由好笑,与臧宓打趣道:“今日这椅子上生了刺,晓得风声的人大抵都要坐不住。”
眼风扫到秦宝儿身上,就连秦宝儿也面色微红,不自在地起了身。
荀夫人见臧宓目中有不解之色,便压低声与她吹了吹风,“这事却与咱们无关,孙夫人先前没与你提起也寻常。据说这位桓夫人十分大度,想要在宜城这一众将领的女眷之中,给庐陵公择选一位妾室。我家只四个小郎君,亲戚中也无适龄的女郎。咱们是攀不上这门裙带关系了。”
时下十分注重门第,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庐陵公何等尊贵门第,便是纳一门妾算不得正经亲戚,但他连保下周副将亦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僚属之中,谁又不想攀这根高枝?嫡女不好送去做妾,但庶女做这门亲却绝不委屈。
臧宓这才恍然大悟。怪道方才进门之时,就见院中不少年轻女子,打扮得甚是艳丽,衣香鬓影,袅娜出尘。原是想得这位桓夫人青眼相看,嫁进公府做妾。
“我听闻这位桓夫人亦出自高门,如何竟要主动为夫君纳妾呢?”
臧宓自嫁给刘镇,心中便明白从前所读女德女箴皆是要女子压抑本性,迎合男子,不嫉不妒。可两人若真心相爱,自然无法容忍旁的女人分去丈夫的关注和爱意,更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