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宓平素为人温善可亲, 性子极好相处,但却也内敛有分寸。许多隐秘的感受,不宜与旁人说道的, 就连与徐氏也不肯交心吐露。
测度着刘镇并不喜她提起徐闻,因此成婚这么久,臧宓平日里也几乎是绝口不提这段前尘。刘镇待她十分包容忍耐,可设身处地,臧宓若晓得刘镇曾对哪个女子十分心仪, 即便只是心心念念遥遥旁观, 心里也如猫抓一般。
忽而意识到这一点,臧宓有些赧然地垂下头来, 指尖不安地蜷了蜷,声若蚊蚋与他解释道:
“我与他早年定下婚约, 但徐闻十四岁便入京求学,这两年连年节之时也未曾见过。我晓得他心高气傲,目下无尘,出事之后,不愿卑微纠缠, 也自觉没脸再面对他……”
“他而今这样,我始料未及。却也晓得, 若我当初果真选择嫁给他……”臧宓凄然一笑,抿了抿唇, 并未再继续说下去。
如今徐闻对她求而不得, 自然心慕手追,遥相惦念。可臧宓若当真嫁入徐家, 且不说名门望族里唾沫星子淹得死人, 族中上下谁都能鄙夷轻贱她。她舅父自诩出身矜贵, 性情骨鲠,容不得白璧微瑕;舅母嘴上不说,心里也嫌弃她。
没有苦求不得的痛楚,徐闻便会十分介怀她带给他的侮.辱,会觉得他还肯纳她进门,就是对她最大的眷顾和施舍。当中的卑微怯懦和苦楚,大抵会伴随她一生,并不会有人垂怜她曾遭受的种种,反要承受许多无端的指责。
将来他的妻室进门,又如何容得下曾与他有婚约的她?连带着她的儿女,在那样的环境下,这辈子也不可能抬起头来,说不定还与外人一起,厌弃她。
臧宓想得很透彻,也明白刘镇这般的人有多难得。当初她因初遭重创,甚至没有勇气与旁人对视,畏惧与人交道,刘镇就肯体贴地为她撑一柄伞,挡住旁人好奇的目光。
他素来十分维护她,也并不急着逼迫她重新站起来,却以自己的方式,为她复仇,呵护备至,一步步叫她放下那些沉重的枷锁,渐渐重新找回平静和自信,能再如常地融入周遭的人群。
这样好的他,她又怎舍得辜负呢?
“我为徐闻的执着和悲伤难过,也为过往唏嘘遗憾。可落子无悔,人生亦无回头路可走。我当初决意此生都不会嫁给他,哪怕是出家去庙里做姑子,也不可能嫁作徐家妇。
我想,比起徐闻,我更在意自己,在乎尊严和脸面,并不肯为他折腰,抛下自尊。我与他,从前的情分也根本未曾深到那一步。”
“不过对你,我虽未曾往枕头里缝求来的符纸,却曾找了个狗头军师……”
说起曾经的糗事,臧宓不由脸上发热。晓得徐闻有两意,虽是误解,她下意识里只想斩断情丝,决绝转身。而刘镇那时与她置气,她却一意只想学些厉害手段,将他的心拴得牢牢的……
刘镇听她提起这茬,不由朗声大笑,握住她手腕一带,将她圈在自己怀里,吻着她发顶,戏笑道:“伏家那纨绔也不是一无可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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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虞县的灾情迫在眉睫,臧宓隔日便将筹措钱粮之事提上了日程。但她与刘镇不过初初成婚,并没有多厚实的家底。且人脉论起来远不及郡守夫人和孙将军的夫人广。
为赈灾筹措钱粮,若事情做得好,是十分得民心的事情。臧宓年纪轻轻,由她来出面做这事,只怕旁的官宦夫人要说她出风头。且她曾与徐闻有婚约,虽是为灾民奔走,难免有人会想歪,传出些闲言碎语,反将刘镇推上风口浪尖,惹来旁人讥嘲。
因此,臧宓并不打算自己做这个牵头人,反而前往拜访了一趟孙夫人。
“孙将军在战场上厮杀,平叛定乱,乃是庐陵公与圣上手下一员最得力的猛将,实为国之栋梁。可如今刘镇亦在军中效力,我心中也诸多顾虑。虽是为国朝效力,却担忧他杀孽太重,将来……”
臧宓与这位孙夫人交道并不大深,一路觑着她神色,陪着她在园中修剪多余的花枝,说到此,不由蹙起眉头,叹息一声,显得忧心忡忡。
孙夫人也放下手中花剪,愁眉不展,叹道:“我自也有这层忧虑。武将杀孽重,难免反噬到子孙身上。孙仲今年不过二十五六,与刘镇同年,膝下只得一个女儿,这便绝了嗣。他父子出征,我便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臧宓不过因着先前在张家,钱老太太为儿孙祈福,笃信神佛到痴迷的地步,这才想着以此为借口。哪知却正说到孙夫人心坎上,勾起她的伤心事。
因此自然而然转了话头道:“我见张参将的母亲为儿孙行善积福,一年不知供奉给庙里多少银钱,却不慎引了妖道进门,险些害得丢了性命。这钱舍给甘泉宫那种道观庙宇,倒不如真正拿出来,接济灾民,普渡众生,这才是实打实的功德呢!”
“如今虞县不是有水患么?听闻城中许多房屋被冲垮,官仓里的粮食尚且不足维持十日,李郡守却公报私仇,不肯拨粮赈灾呢!他会有报应的!”
孙无终为宜城守将,却并不归李郡守辖制,但李承勉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