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宓一一答了,又提点一些诸人所制簪花上的瑕疵,指出问题症结所在。这般不厌其烦解释,等到旁人问完,时间竟已过去许久。而林婵的母亲听着外头的动静,也打开门来,朝人群中探看。
只是林婵并未随着两人一道回来,她不禁又有些失望。如今林婵在臧宓手底下做事,每月能拿一两半银子。比起在大户人家做丫头也不差什么,臧宓也并不苛待人,还能教她些刺绣簪花的手艺,却并未收她的束脩钱。
女儿每次回家,臧宓总让她带几样零嘴小食,手里攒着的钱也会尽数交给自己手里,林家婶子因此心里也时时盼着女儿能回来。
而对臧宓与刘镇,她自然也满心地感激,见二人身边围着的人渐渐少了,这才凑上前,请两人到家里略坐坐,喝口茶水歇一歇。
这原是寒暄的客套话,哪知臧宓却并未拒绝,反而笑言道:“站着说这许久的话,当真有些口渴。早听林婵说家中的薄荷茶好喝,就跟婶婶讨一杯。”
而后便与旁人辞别,真的与刘镇往林家去了。
林家婶子受宠若惊,旁人也艳羡她先前穷得卖儿鬻女,却因此得臧宓的垂怜,交上好运道。如今女儿在刘镇家中当差,他家中只夫妻二人,活计清闲,又可日日与臧宓学本事,将来不知有什么样的造化前程呢。
将臧宓和刘镇迎进门来,林家婶子忙着要去厨下烧水煮茶,臧宓却叫住她:“婶婶不必忙。我其实不渴,今日回小岭村,也是专程为林婵她爹的事情而来。”
臧宓自觉这话说得虽有些直接,但林家婶子不过受人蒙骗,纵使听到,也不当多心。可话音落,妇人手里的葫芦瓢却啷当一声,摔落在地上。
臧宓眉心一蹙,直觉有些不对。刘镇已抱臂倚在低矮的柴门前,声音虽不高,说出的话却如鼓槌,一字一句敲在人心上:“你给他喂的什么毒?竟要三百多文钱一帖,每月里乖乖给人供奉三回?”
“你怎么还与从前一样,空口白牙地诬赖人呢?”林家婶子却嗫嚅着唇,捂着脸嘤嘤哭出来,仿佛受了十分大的委屈一样。
臧宓见她这个样子,心中又有些不忍,拉了拉刘镇的袖子,示意他说话不必这般严厉,没得吓着了人家。
刘镇却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也如她下午在张府门前所做那般,稍用力捏了捏,示意她不必开口,接着逼问林家婶子道:
“你谋害亲夫,心肠这般歹毒,往后我如何容得下林婵继续留在阿宓身边呢?你既不愿吐口,明日便来将林婵领回家去,而你所做下的恶事,我自然也不会无故替你隐瞒。你且等着被村中人挞伐,到时捉去浸猪笼,点天灯。”
这妇人只是寻常村妇,哪里经得起他这般恐吓,竟被吓得瘫坐在地,发抖失神。半晌后才想起来与臧宓求情:“我并没有毒害他……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却又吞吞吐吐半天,编不出什么像样的谎言搪塞过去。
刘镇早没耐心与她虚耗时间,怒而喝问道:“林二郎惯来并不是讨嫌的人,为人勤恳老实。我听闻你才嫁进村中时,他买了一筐桃子来,因你喜欢吃,他自己就舍不得吃一口,全让给你吃,最终还放烂了两个,被你拿去喂猪!
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对不起你,你面上还装作一副深情的模样,却害得他身中剧毒,生生在床上躺了两年?”
那妇人慌忙摇头,只一味否认道:“并非如此。我……我起先并不晓得……”
她才要说,屋中忽有小儿啼哭,便又住了口,觑眼朝屋子里瞟,神色惊疑不定。
臧宓因怕孩子啼哭不止,惹来村邻怀疑关注,见她望来的眼神乞求哀惧,最终仍点了点头,让她先去将孩子哄好。
只是她进屋之后,便借机躲在房中不肯再出来。刘镇见她无心悔改,大有不见棺材不掉泪之势,等了一时,一脚踹开门,最后警告她道:“我并非阿宓那般的好性子。你再磨蹭,别怪我不念情分,即刻抓你去见官!”
最终那妇人期期艾艾地抹着眼泪走出来,跪在林婵父亲的病榻之前,将事情一字一句挤出牙缝来。
原来这妇人嫁进林家,先前生了林婵一个女儿,隔了四年才又怀了一胎。因林家子嗣不丰,平日在村中显得十分弱势,她倒比男人更心急火燎,想生个男孩。原本专程找了神婆看过,断言是个儿子,可这回生下来,却仍又是个丫头。
自那之后,也不知何故,她这身子再无动静,直到林婵十岁,夫妻二人膝下仍只有两个女孩。也许是被鬼迷了心窍,她有一日听闻旁人说起甘泉宫的泉水灵验,但凡妇人求子,都会一举得男,因此动了心思,凌晨寅时便起身,往甘泉宫求子。
臧宓这时听她说起甘泉宫,心思一动,不由转眸望刘镇一眼,却见他恰也朝自己看来,心头俱有几分好奇,也隐隐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果然,林家婶子随即就掩面痛哭起来,断断续续交待道:“我求了一碗泉水,喝下之后不久就昏迷过去,人事不知。醒来之时,却……”
她未再细说,臧宓却突然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