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凌只觉得秋何像是变了一人,甚至在怀疑也许只是同名同姓,只是恰好都在m市读过书。
以前的秋何无坚不摧,从来不会屈服,
小小的身体里蕴含着无穷的能量,他说他要证明给妈妈看他是一个优秀的孩子,他说他要做好好学习想成为一个科学家,哪怕淋着雨也要往前跑,他说只要努力会跑过风雨,总会雨过天晴,那时候他的眼里有星星,有光彩……
那时候风凌就暗下决心把他当做自己的榜样,把他身影记在自己心里,哪怕他已经离开自己的生活,但依旧在无形中追寻着他的脚步。
可现在的秋何像是一块已经摔得稀碎的玻璃,用胶水粘起来后带着无数的裂纹,哪怕碰一下就会再次崩裂,再也无法聚集。
他畏畏缩缩,战战兢兢,带着虚伪的假笑,下意识的讨好都让人觉得失望,那股烂泥扶不上墙颓靡更让他厌恶。
可风凌的素质还是让他保持较好的修养,更何况对面是一个病人,他也不好去责备些什么,他已经在劝导着秋何。
“小秋,你还是把你的病情告诉秋阿姨吧,这毕竟不算什么小事,而且也许国外的医疗环境更好一点。”
可在床上的人压根听不进他的话,更听不见他心中所想,只是陷入Jing神恍惚中,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混杂着迷茫和忧郁,似乎还有一点委屈……
秋何手掌都快被自己抠出血来,他终于鼓足勇气“你知道我妈妈去哪个国家了吗?”
“好像是f国吧……”风凌也只是听母亲提过一次,具体的也记不太清了,他后知后觉的问到,“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妈去哪里吗?”
当初,他还以为秋何休学是因为随母亲一起出国,结果没想到在j市捡到了他,可就算他跟了爸爸,怎么会连自己妈妈去哪里都不知道,连母亲的近况都要向旁人打听,风凌只觉得秋何这个儿子当的失败极了,在不经意间又把对他的印象降了几分。
“我出了点事,和她断了联系,林阿姨还有……有我妈妈的联系方式吗,我想和她告……算了,没事……”
“别”字梗在他的喉咙里,迟迟无法宣之于口,在风凌狐疑的目光中,秋何终究还是选择了闭嘴。
他虽然在风凌的叙述得知当年母亲和林阿姨关系不错,但毕竟已经过去十几年,估计早已经断了联系。
更何况他这些年别的没有学会,但看人脸色还是懂的,见风凌越来越不耐烦的模样,自己也不该再麻烦他。
“秋何,你来办公室签下知情同意书,一会给你办理出院……”
一个小护士的到来打破两人尴尬的僵局,秋何扶着墙站起,避开风凌想要搀扶的手,低垂着眼,说话的语气,依旧是拒人千里之外,比冬天的雪还要冰冷,“不要碰我了,会沾染了病气……”
在办公室里,老人依旧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劝诫秋何,希望他可以再留院观察几天,他现在的身体非常差,若是这般不在意,再活三个月就已经是老天开眼。
可秋何只是低着头摆弄着衣角,偶尔附和几句,并没有多么在意。
这样的劝告他早就已经听过了,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得尿毒症还是在七八个月前,那时他频频腰痛,还以为是工作弯腰太久,腰椎出了问题,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病。
慢性,晚期,不能治愈……
他出狱才一年多,就竟又遭受这样的重创,可生活总该继续,他也上网查过,只要一周坚持三次透析,他还可以活着。
他没有什么学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在服装厂工作,却因为需要去医院,频繁请假被老板辞退。
疾病加上失业并没有将他彻底压垮,他记得曾经看过的一句话,“凡是人间的灾难,无论落到谁头上,谁都得受着,而且都受得了”。
他想同样是人,凭什么就他受不了呢。
拿着自己买来的二手手机,摆弄半天终于学会了用支付宝和微信,又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送快递的活计,就在以为终于要苦尽甘来时,没想到一场车祸袭来,他虽然只是擦伤,但快递损坏,赔偿金额几乎将他所有积蓄掏空,而手机也在这时被偷……
有的时候,老天要折磨人,根本不会给人喘息的机会,厄运一个接着一个的到来,他以为人定胜天,到头来不过是将苟延残喘表现的淋漓尽致。
“凡是人间的灾难,无论落到谁头上,谁都得受着,而且都受得了——只要他不死,至于死,就更是一件容易的事。
”
后来他终于知道这句话的后半句,确实很容易。
这口气,他不争了,这条命,他不要了,放弃吧,何苦徒劳的挺着这一身脊骨,它早该就被打断了,碾碎了,撒在泥潭里,再也挣脱不开。
“你在出院前再去做一次血透吧,否则你现在非常危险……”
老人劝说无果,一再让步,他不是危言耸听,秋何真的需要这次透析,他行医四十多年,也见过不少因钱放弃治疗的病人,但秋何太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