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不在这里,而是藏在了其他地方?
……可国师身份尊贵,若想设炉铸剑,大可直将铸炉设在塔中,为何又要隐蔽在这暗室之内——既然隐蔽,定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潜藏其中才是……
错把他沉默的思索当作他是发现了什么蹊跷,三九连忙蹦了过去,“可是这桌子有问题?”
傅断水回过神来,刚想摇头,动作却忽而一顿,凝神看向了眼前的案台,又稍俯下身去,侧着打量了一番堆满各样工具与杂物的台面,“……这台面,是不是太平滑了些?”
整间暗室并不算宽阔,光这张案台便占去了小半块地方,既要铸兵器,多少需将利器置于案上或雕或画,何况国师目盲,哪怕知觉再灵敏,与常人无异,平素挪动铸材时多少也会磕碰到这张桌案,而这案台四条木腿上确有痕迹斑斑,台面上却不见半点斑驳,仿佛崭新的一般,就连一道划痕都无——
发觉这台面四角与桌腿的榫卯连接处似有些松动的痕迹,傅断水微微抿唇,伸手探向了桌底,片刻后稍一沉默,扼要道:“他将这台面反转过来了。印痕皆在下面。”
既是要藏,说明有蹊跷,既是藏起了蹊跷,说明国师已有了防备……
他蹙眉愈深,没贸然去动那桌案,只从袖中取出了一块白绢,转头与三九道:“劳你——”
三九向来机灵的,还未等他说完,便已去铸炉中掏来了一捧黑灰,又从他手中抽走了那块白绢,“我来我来,你们都让远些,别一会让灰扬脏了衣服。”
再次暗暗感慨了一番亏有这小鬼在,叶云停依言拉着叶尽逐退远了些,看着三九烟似地钻进了桌底,动作麻利地一摊一抹,以炉灰与白绢拓起了桌下的印痕。
静待着三九在桌下干活,叶尽逐轻扯了扯叶云停的衣袖,小声与他嘀咕道:“……既然这桌上的印痕有问题,为何国师不直接换一张桌子?……”
……确实。叶云停想了想,“要从暗室中搬运一张案台出塔进塔,动静难免太大……况且国师还不能视物……”
叶尽逐又道:“……那直接将桌子劈碎了,扔铸炉烧掉不就好了?”
“……”叶云停答不上来了,“……兴许国师还要这桌子有用处?”
“唔……或许。那——”叶尽逐还欲再问,却听桌下的三九轻“嘶”了一声,便赶忙担心地弯身下去问他,“怎么了怎么了?”
三九没急着答他,半晌后才咬着嘴唇,一脸古怪地自桌下钻了出来,将拓好的白绢交给了傅断水,而后将手掌摊在了三人面前。
只见他那被炉灰染得漆黑的掌心中静静躺着几枚粗糙的碎片,被胡乱地揉擦过,露出了掩盖在黑灰之下的灰白底色——灰白得森凉。
“……”叶尽逐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这是……骨渣?”
几乎是瞬间便联想到了先前听到的风言风语,叶云停同样露出了几分愕然,“不是说那些小太监都有来有回的么——若这是那些小太监……那回去的是谁?”
“……”傅断水面上神情冰冷万分,将那白绢收妥在了袖中,“宫宴夜半方散,还有一个时辰。将塔探完,找密匣。”
第九十一章
浸在夜色中的国师塔静得深沉,大殿这边却正歌舞升平。
与上回来时别无二致,仍是太子入席,人皇缓至,国师鬼魅般出现在了座位上——
丝竹乐声中,觥筹交错间,秦念久与谈风月面色自如地饮酒用菜,不时与谈太傅谈夫人转头说笑几句。独自坐在专席之中的纪濯然嘴角惯持着抹浅笑,应付着前来与他攀谈的大臣。端是一派如常,唯有三双眼睛六道视线不时便会飘移至国师那端,时时留心着他的动态。
秦念久咬着杯沿,远望着那佝偻的国师,难掩隐忧地低声问谈风月,“……三九那边不会出问题吧?我看那两个小叶子不太靠谱……”
“有傅断水镇着,他们该分寸。”有传音纸鹤在手,若是那边出了什么状况,他们飞身过去相助,该也来得及。谈风月老神在在地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出了问题再说。”
也对。要是国师塔中出了什么状况,国师应该先会些异动才是……秦念久看着那蜷在位上,昏昏好似正打盹的国师,点了点头,将谈风月夹来的菜送入了口中,随即稍瞪大了眼,“唔!好吃哎——这是什么东西?”
谈风月刚想笑他一声怎么连这都没尝过,倏而又忆起他那在交界地中不见天日的六十七载,扬起的唇便放低了下去,轻声道:“是拿鸡汤煨过的细笋丝。现已过了时节,笋多老韧,尝不到鲜嫩的。待明年开春,往南边寻去,那儿……”
秦念久细嚼着被煨得软韧的笋丝,认真听着他讲起哪处产出的竹笋最好、怎么烹饪才好吃,不时轻点点头应和他的话,眼睛也没忘间或瞟向国师那端,看有三两大臣举杯踱了过去,问他相命。
仿佛这已成了宴上固定的一环般,围聚在身侧的人愈多,国师面上依旧没露不耐,只是动作稍显懒倦,话音亦拖得极低极长,草草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