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是好自为之,简直是如履薄冰。
应恺忍不住笑起来,捋着他垂下的头发:“我是底层小工,你是个傀儡,都是给老板打工的,同仇敌忾是应该的。”
“有道理,推翻资本是无产阶级共同的诉求。”
“那不一定,万一有些人自己一个翻身,也做了资本家呢?”应恺说,“背叛我们工人阶级,Cao他大爷。”
这话听着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越松海有野心,谁都看得出来,不过这野心是否单纯出于想踩在别人头顶,应恺暂不下结论。
“你口味有点重啊阿恺。”越松海把自己的发梢从无情铁手里救出来,直起身子拉了应恺一把,“能不能把本人的优先级排在秃顶老头前面?”
话题是他带起来的,现在打哈哈的也是他,不过话说到这份上,不可能继续深入下去了。
应恺对他持怀疑态度,他不见得就相信应恺。看之前会面时李光头的态度就知道,应恺不是从正规渠道招聘进去的纯良小员工,这么费尽心思难道只是为了找个庇护所?有让老李收下他的本事,老猛一个半大不小的老流氓算个屁。
这间屋子充斥着矛盾的氛围,明面上多次进行负距离深入交流,相逢一炮泯恩仇,私底下却不缺尔虞我诈和互相窥伺的眼睛。
他们彼此清楚的事情外人未必不清楚,身上的疑点当然也无所遁形。
但这有什么关系,废城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哪个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只要不做得太过分,不涉及到废城顶上的根本利益,被调动起来仍旧能维持这个并不隐秘的组织运作,一层一层管理权放下去,废城的头目——人称“六子”的那位也无从得知下面有谁做了点什么小动作。
说起来,帛炀是受中央城管理,也有市政和各种官方部门,而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这些星球官方的工作者却不得不明里暗里向废城低头。
这里的各大企业几乎都被Cao纵在废城手里,明面上也要统计上报缴税,公开账目无异于把这地头王朝的实力暴露给中央,Yin阳账本自然而生,且做得明目张胆,——也得有人有本事找得到真的账本,才能剖开盘根错节的假合同看出些眉目来。
周一上午八点五十九分,应恺踩点进了公司大门。
对于普通打工人来说,超过收入价值的付出并不会带来薪水的增长,只能让老板有更好的生活。这一真理无论在普通公司还是黑社会组织都是共通的,区别只在于前者合法,后者要命。
公司伪装得不错,不明就里的人很难想到,这么个窗明几净人来人往的公司是由废城某个级别还挺高的实权人物手下管理的。它的本体是一具实体化的空壳,里头却别有洞天,新晋成为“李总秘书”的应恺没想到,自己进入废城第一份工作职责是监管整理流水数据。
当初去会计专业进修是有意而为,应恺的专业技能都是在坟堆里当小喽啰实战出来的,之前在兴容会分出来的小组织还能糊弄过去,现在身负李总的“信任”独当一面,多少觉得有些捉襟见肘。
话说回来,李老光头总不是能被“听课送鸡蛋”的骗子团队忽悠着买“磁共振床”的缺爱老人,应恺并不觉得他会轻信一个主动找上门来的投诚者,明知自己先前在兴容会是做财务的,还把自己安排在一个监管者的岗位,每天公然接触各类表单流水、盘点收支,怎么想都有些居心不良。
就算他是“用人不疑”,向自己展现诚意,想让自己放心为他卖命,也不至于一开始就接触这些能触及机密的事物。
应恺的工作算不上太复杂,半个月时间足够上手。
但他的目的不只是“干完老板交代的工作,并抽空摸鱼,等待发工资”,无论是李老光头授予他“监管”的责任还是他真正的本职工作,都迫使他格外细心。
手里账目没有涉及见不得光的东西,无论是项目台账报表还是合同发票都和账目对应得严丝合缝,比正经公司员工出差报销的发票来得都严谨正规。
对账发现不了问题,只能说明这账做得好,黑社会组织没有黑色产业才是最大的异常,就应恺这些时间的观察,有些购入与损毁报废的固定资产,是否真实存在还两说。
注意到这点后,他很难不去在意往前往后存疑的问题,这些乍一看没什么疏漏的地方,东扣一点西挖一块,凑出的金额倒是跟他所掌握的一批流向不明的枪械大差不大。
突然购买枪械,难不成废城要准备做什么动作?应恺心里一惊,随即稳定下来,提醒自己还不能下断言。
他不知道废城以往在军备上的储备开销如何,也不知道这是这老光头自己所作所为还是废城上头的要求,暂时推断不出更多情况。
况且,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所接触的数据都在老光头眼皮子底下,这是有人挪用公款,老光头后院起火还浑然不知,还是故意为之,就是想让应恺“看出点什么”。
应恺神色如常地继续处理手里工作,五点二十八分准时关了电脑,向老光头身边助理发了一条见面的预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