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景国的路上,顺风而行,海船二十天就已经到达陆地。
船只在止州港补给,目的地是江南,傅修明回绝了秦船主的极力挽留,他们在此分别,改走陆路。
傅修明本担心自己的样貌会被印在在悬赏令上,还小心翼翼遮挡着脸,但一路走一路打听,没听到类似的消息,他在炎炎夏日蒙块黑布在脸上反而更为怪异。
皇帝重病的消息已经蔓延到民间,傅修明随便打听一下就听说了很多版本的消息。有人说皇帝当初攻下皇城,没火烧长岁宫更换气象,宫中的前朝冤魂还留在那里作怪;有人说是皇帝手上沾了太多鲜血,即便是君主也受到因果报应的惩罚;还有人说乱世又要重新开始,真正的天子要过十年才能出现,诸如此类。天下被这些消息搅动,人心惶惶。
这些一听就是无稽之谈,但如果姜钰真的没事,也自然没有这些传闻了。傅修明的心因此悬起一半,连着他的马车也快了很多,季老每天抱怨自己晕船晕车,折腾得要命,他已经后悔走这一趟。
又是半个月,马车终于到达京城。
傅修明如今的文引是秦船主托人在止州所办,上面的名字自然是“明义”,籍贯是止州,是完美的掩盖。他回到景国后异常顺利,也没有要被抓的迹象,因此渐渐就从一开始的无比警惕变成如今的放松。
他向放行的士兵道谢,和季老一起入住了城南的客栈。
京城内热闹非凡,比起三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种热闹让傅修明心定了许多。他一路上最害怕的事情便是回京之后看到之前梦中家家户户挂白布的景象。
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短短半天,傅修明就从客栈中知道了许多他错过三年的消息。
比如孤身的帝王并不是姜家剩下的唯一血脉,永庆五年,皇帝和那位早年嫁入商贾之家的姑母相认,她被敕封为大长公主,原来景军仍是起义军时,她就已经在背后资助大量钱财,只是从未出面。
事实证明,能沙里淘金的人并不只有他,看到姜钰光芒的人大有人在。
而今皇帝重病,代政的人自然就是大长公主和温国相。
傅修明恍惚了一下。姜钰勤于政事,现在居然要交给别人,他到底病得有多重?
除此之外……还有那些关于他、关于“傅将军”的消息。
出乎意料,他不但没被愤怒的皇帝全国通缉,反而民间还仍流传着他的美名。
传闻中,他无心权术,解决了西戎这一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后便激流勇退,向帝王请辞,放下开国功臣、一品大员的身份,以服丁忧。
皇帝感念他的功劳,加封他一等爵位,是为平国公。
他的将军府还保留着,即便他早已不是将军,也早已不住在那里。皇帝仍让他有京城的容身之处。
听到这些消息,傅修明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 他此前脑中构想的景象有很多,这不是其中一种——毕竟,他的行为放在这个时代,说是叛国者也不为过。姜钰……竟丝毫不计较吗?
傅修明深知,他和姜钰之间裂痕的开端是姜钰软禁他,将他关在四四方方的宫院之中。或者追溯到更早,姜钰为权衡朝政首先疏远他,他从站在他身边,变成站在宫阶下。他只仰望他一人,而对方要接受无数道这样的目光。
只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当年他离开姜钰身边,手段说不上光彩。他欺骗、引诱了他,又不辞而别,彼时姜钰对他可谓是满心依赖。
深埋回忆中的画面开始攻击他:姜钰满足地笑,蜷在他的怀中,冰凉柔软的黑发划过他的掌心;姜钰撒娇般问他,是不是因为想做什么坏事才对他这么好。
或许是愈合了的伤疤会让人忘记流血时的疼痛,数年的过往在脑中仍清晰可见,但此刻他心情复杂,怨怼不足,反生愧疚。随着离开景国甩在身后的情绪,似乎过了三年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姜钰不是听不进道理的人,或许他该用温和一些的手段,再更耐心地劝说他……
再怎么说,他们也曾是朋友。在他悠闲度日的时候,姜钰身处深宫,忍受不知怎样的病痛苦难。
——他竟忘记,就算是天下的主人,也是皇宫的囚徒。
宫墙重重,权力和人一起被圈在其中。他尚可以逃脱,姜钰却身不由己。
难道他只愿意分享他的胜利和荣耀吗?一旦他变得不好、不符合他心中的预期,他就想逃开。
傅修明心中的某处在燃烧。
他六神无主地在房中转了几圈,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想做什么。
他去找季老,季老正在自己房里大吃大喝。
“季老!”傅修明坐到桌前,恳切地看着他,“虽然答应过您,先帮您在京城中安顿下来,但是仔细想想,陛下的病情还是耽误不得,可否请你明天就自荐入宫?”
季老看着他,傅修明以为他在犹豫,又说:“您手头的事情交给我去办就好。”
闻言,季老慢悠悠放下筷子:“年轻小子就是坐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