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真的是个捉摸不透的玩意儿,有时候觉得过得很快,有时候又觉得怎么慢到连一瞬间都这样漫长。
到达镇上需要四天的路程,说是镇子,但是在刘平顺的描述下,阿姑却觉得用“城镇”一词形容会更加准确。毕竟不是每一个镇子都能够有自己的护城河与高大的城墙的,没错,城墙。
在数不清是第多少次问什么时候才能到的时候,那一模一样的回答让他把这个词深深的刻入了脑海里——看到城墙就到了。和矗立着的树不同,和陡峭的山峰不同,那一定是一面真真正正十分高大显眼的墙。
太慢,时间过得太慢了。
这种慢在他们的粮食被不知道是谁偷了半口袋之后,就显得更加漫长。
那天小四儿来跟他们道谢的时候,阿姑请他喝了一碗粥,并没有什么旁的,就是和他们每天吃的一模一样的一碗粥。但在那天的晚上,刘平顺守夜的时候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推开阿姑起来一看,粮食口袋被人划了一个大口子,鼓鼓囊囊的袋子瘪了下去,陈年的小米在黑漆漆的地面上发出暗淡的白光。
连贼的影子都没见到。
刘平顺顿时就炸了。
阿姑从来没见过他那么生气的样子。
刘平顺当时“嗷唠”就是一嗓子,声音很大,骂得很难听。
阿姑裹着衣服站在他旁边皱眉,想要说什么,但是被他不容置疑地推进了窝棚里,他不想去,可刘平顺的态度很坚决。
听见他们这边的动静,有点点的火光亮起来了,一点两点,然后连成一片,刘平顺还在骂着。有相熟的人出来一看究竟,但是更多的人选择不出声。
阿姑看着映在棚子上面的黑影,那些影子动来动去,分散然后聚集,融成一个然后又碎成无数片。远离之后,声音不再具备传达信息的意义,波动在空气中嗡鸣着,配合上影子的别离,好像一场盛大的不知道演给谁看的闹剧。
最后也没有找到小偷是谁。
也不可能找到。
刘平顺跟他说他怀疑是小四儿做的,理由就是只有小四儿接近过他们的窝棚,并且还喝了他们一碗粥。
阿姑觉得这很没有道理。哪儿有因为人家过来做做客就怀疑人家是小偷的啊,更别提他还只是一个小孩子。
刘平顺坚持就是因为是小孩子所以才有足够的隐蔽,谁都觉得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谁都觉得小孩子什么都干不了,所以才更容易忽略这是小孩子动的手。
阿姑听他愤愤的分析觉得很没有道理,也不愿意再听了,转身不搭理他了。可没想到他表现出了这么明显的不愿意沟通的意涵,刘平顺还是扯着他说个不停,从队伍打头的那个光头男的,到小四儿,到推着平板车的一家……所有人都被他分析了个遍。
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很大,阿姑甚至疑心被点到名的这几家都能够听到刘平顺的话。
他杵了刘平顺一拐子叫他闭嘴。刘平顺还在念叨着。
打小接受到的教育就是要求他不要在别人背后说闲话,阿姑真的觉得这是很荒唐的事情,自己家被人偷了,然后就在背后把所有人骂了一个遍?哪儿有这样做的。
所以在听到刘平顺还在那里分析把现在有的粮食匀给他们仨,每一个人还能有多少;念叨假如不是多捡了个小孩儿回来,他们走的应该比现在更加轻松的时候,他实在是受不了了,站起来说他不吃了,把他的那份给小红吧。他扭身走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窝棚里过夜。
他抱着小红,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好没有道理,每个人身处其中,在不知为何的涌流之下前进,每个人都变得不像是自己。
王阿婆在旁边翻了个身,几番张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也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以这件事为分界点,好像世界的一切都变幻了样子,变得不再令阿姑熟悉,是显现出了真实模样还是变得更加残忍?他不知道。
外面的世界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展开了它的一角。
他的一时气话没有任何人当真,他们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吃着那些固定的食物,只不过分量都不如之前来的充足。
饿。终于感到饿了。身体的本能终于打败了口腹之欲的享受。在他们的粮食所剩无几的时候,阿姑终于不再嫌弃他的rou粥了。
他开始学会喝的干干净净,不再剩个碗底,甚至就连上面漂浮的一层油花都不会放过。他看着土路两旁的杂草,开始寄希望于那些他不认识的植物之中蕴藏着什么样的惊喜。
他开始关注那些他从未仔细看过的人们,看他们是在怎样的日常中重复度过一日又一日。他看到了老人,看到了那些人是怎样艰难地跟上行进的脚步,看到了是怎样谎称自己不饿,以求给自己的孩子剩下一点点的口粮。看到了他们是如何在重复的黄土中麻木自我,向着他们的孩子构建一个美好的清澈的丰裕的明天。
他也看到了那些孩子,在逃荒中很少见到的孩子,见到了他们是如何在饥饿的捆绑下迅速剥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