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杨烈的这一天,燕克己晚上少见地失眠了。
方郁lun在他旁边睡得很熟。雄虫把鼻尖贴在伴侣的温暖的后背上,不时伸手轻轻抚摸对方的孕肚。他大概在晚上两点钟睡去,早上六点多太阳投进窗帘时浅浅醒来,抱着方郁lun又躺了一阵。大约在七点的时候,雌虫起身去浴室洗漱,然后准备简单的早餐。
燕克己彻底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他洗漱完时,早餐刚刚做好,放在桌子上。
方郁lun习惯早睡早起,所以早饭一直是雌虫准备的,即使怀孕也是如此。现在孕晚期,勉强能站着做饭,而洗碗、清扫等需要弯腰的事实在难受,就都留给燕克己。
“谢谢老婆。”雄虫接过对方递来的咖啡,他真的很需要一杯。
这天是个休息日。夏日炎炎,空气里浮动着清新shi润的草木香。方郁lun再过四周就要生了,天气热加上身体负担重,所以雌虫平时也很少外出,大多在傍晚凉快后会到外面走一走。
对着窗外的虫鸣鸟叫,燕克己发了一会呆,他突然回想起前一年的夏天。
“方?”
“嗯?”雌虫感到他的伴侣若有所思。
“你今天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燕克己看着伴侣的孕肚,也明白要求可能让对方有些辛苦,“我们还可以去东郊的shi地公园兜风,就是去年没去成的那个。”
由于在计划去shi地的那天遭遇爆炸,两虫后来再也没有去这个公园。
“好啊,”方郁lun点点头。趁他现在还可以走,下个月行动更不便了。“去哪里?”
“我想去看看我的雄父。”
东郊公墓与shi地公园毗邻,都与市区有一段距离。
燕克己把车开得很慢,带着水和方郁lun爱吃的零食向郊区行进。一路上,两个虫都没什么话,方郁lun醒一阵睡一阵,燕克己目光一路向前。一个多小时后,车子停在了公墓的停车场。
郊区太阳没有市区那么毒辣,有一些薄薄的云挡住阳光,温度也清爽一点。
下车后,停车场附近有一排售卖香烛黄纸的店铺。方郁lun问雄虫要不要买一些,燕克己盯着那堆颜色灿烂的商品停留了好一会,最后买了一小盒香。
燕克己挽着雌虫,进入公墓后,他先去了管理处,打听近几年的陆军将领“安排”在哪个区域。管理员给他指了方向和道路。
“好多年没来了,”燕克己转头对雌虫解释道,“上次还是他刚走的那年。”
两只虫在灵堂里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燕克己的雄父——温雪青的灵龛。这里常年有香烛鲜花,干净安详。灵龛前展示着温雪青的军装半身照片,是个仍算俊朗的中年雄虫,脸型骨架比温若旸灵巧一些,双眼带着年龄感,灼灼不可逼视。不过,温雪青是黑发黑眸,看来燕克己的金色眼睛完全遗传自雌父。
燕克己拆开刚买的那盒子香,用打火机点燃,插在房间的香炉内。
“我叫不出口。”他说。
“没关系。”方郁lun想,反正你来都来了。
燕克己看着灵龛上温雪青褪色的照片,思考着前一天杨烈透露的话。温雪青猝死时才五十八岁,虽然他有心血管疾病,但之前并未有过严重发作。不过这个病,发作起来谁也说不好……
在温雪青死亡的消息传遍全军时,燕克己才得知自己失去了雄父。那种持续的震撼、愤怒、不知所措的情绪,现在想来应该归结为被抛弃。他感到自己被温雪青又一次地“抛弃”了。第一次是在他为胎儿时,第二次是年长雄虫撒手人寰。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丈夫,”在温雪青的灵龛前,燕克己这样说道,“我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来找我。他有那么多儿子。”燕克己语气一顿,“他以为找我爬山、吃饭就是个好父亲了吗?”
燕克己盯着灵堂内的地板缝隙,叹了一口气,随后转向了方郁lun。
他轻轻拉过对方,“这是我的伴侣,方郁lun。”他介绍道,抚摸着伴侣的肚子,“这是我们的孩子,算是……你的孙子。”
“他应该不会姓温。我们还没想好孩子的名字,但孩子不会姓温。”他又重复了一遍。
燕克己再次沉默了一阵。
过了一会,他看向方郁lun,“你累了吗?”
方郁lun表示,还可以再站一会。燕克己失去了一个逃避的借口,继续站在灵堂下,对着高处温雪青照片中风度翩翩的笑脸。
“你来找我时我真的很高兴,我终于有父亲了,还是陆军司令,我当时都不敢相信,一晚上没睡着觉,把你秘书发给我的医学鉴定书看了几十次……”
“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约我去爬山,在一个军部大楼那里等你。那是一个夏天,你穿着一件白色的休闲外套和灰色运动裤,站在一个越野车旁边。我们在车上聊了一路,爬山的时候,我不敢相信你这个年龄还能爬得这么快,我不想输给你,你也不想输给我,我们爬到山顶后气喘吁吁,阳光照在你的脸上、头发上,我现在还能回忆起那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