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恩泽走后,衢仲景却坐在衢府门口的石狮子旁边想了半天,京城的勋贵都在暗暗猜测,衢仲景是不是终于遭了皇帝的厌弃,这次贬官是不是真的打垮了这位衢家这位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子,更有甚者,还提起了衢家英年早逝的那位大少爷——衢仲景的大哥,通过拔高那位又踩了这位一脚。
衢仲景心里这会儿却明亮了不少,他那刻意混沌的内心很快就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劲,皇帝是不会轻易将他下放凉州的,他现在是衢府独苗,即使行事不端,可不论是母族还是父族都需要自己来维系,以皇帝的聪颖和敏锐,必是早就察觉了自己和恩泽之间的关系,之前李恩泽非要找个小太监来教字就可见得一般了,必然是狠狠遭受了一番敲打。可恨自己像个瘾君子一般只顾着亲近对方,这回,真真是把李恩泽拉下水了。
自己被贬,李恩泽一个传旨太监怎么能避人在自己府上待那么久,如此行事必然是得了皇帝的授意。
衢仲景猛地站起身来,自己怎么这么糊涂!
他急急跑回府内,翻箱倒柜找了一块金腰牌,又骑了匹快马赶到皇宫门口:“先帝御赐金腰牌,拦者斩。”
守卫摸不着头脑,上报给统领之后还是打开了宫门。
衢仲景也没有下马,反而一夹马肚子冲进了皇宫内院,皇帝在清凉殿前站着,左右还有宫女为他屏扇扇风,明明是晚上,却还是这副正经做派。
听见汉白玉砖上马蹄声,皇帝脸上带了笑相迎:“进之。”
衢仲景冷脸下马,不顾那些太监侍卫的惊呼声,逼近这位笑得纯良的小皇帝:“陛下将他如何了?”
小皇帝却没接话茬,挥挥手让周遭的人退下,才兀自说道:“当年,我被三哥陷害,进之也是这般带了腰牌跪着求见先帝,自此才保下了我的这条命。不然先帝盛怒之下,骄阳照顶,刽子手的刀定是等不及他冷静了。”
衢仲景闭了闭眼:“陛下乃是天命之子,微臣怎敢居功?”
“太傅是朕一个人的太傅,你怎么敢教他识字,还为他闯宫?”小皇帝垂下眼“这些事,进之只能为我做。”
“所以今日之事,是陛下逼恩泽来我府上……求欢的?”
“死前能侍奉你,是他的福气。”小皇帝面上带着狠厉,“若不是你常因他进宫,朕断不会将他留到今日,一个阉人,他尔敢?!”
“陛下莫要忘了,我现在也是阉人。”
“进之跟他们不一样,进之哪怕就是个小指头,也比这些不值一提的人好千倍万倍,”皇帝语气急切,“若不是衢府硬要找我给你指婚,你还应了,我怎么会舍得跟你打赌让你成为阉人呢?”
“我知道你在赌约上动了手脚,”这次衢仲景大不敬地把所有敬语都抛弃了“我就这条烂命,若不是为了衢家我合该进山让猛兽生嚼了,你百般折磨,其实不如我自己心中煎熬的一分,”
“太傅在我心中,是谁都不能染指的圣人!可自从退之死后,你日日消沉,整日胡言乱语,之前的司礼监竟说你如此下去是短命之像!”
衢仲景听见哥哥的小字心中一紧,同时已经猜到,先前司礼监突然重病,也是皇帝的手笔。
“哥哥去世后,带走了我的理想和半条命,现在,李恩泽就是我的另半条命,如果陛下觉得是时候要我用命效忠了,可以用他的死来带走我。”衢仲景将金腰牌丢在了地上,“我知道陛下没有杀他是在等我来,不论我来与不来,你都会杀了他,除非我来了之后以命做威胁,你才会饶了他。”
几个月前,衢仲景是万万想不到自己会为了一个一度春风的太监说出这番话来,可现在理智让他清醒,心脏却因为担忧而急切地跳动不止。
皇帝白净的脸上泛起激动地红晕:“太傅果真最了解我!”
李恩泽早就从皇帝那察觉到了杀意,可他也抵抗不住衢仲景的日日亲近,特别是自己手抄情书之后,皇帝总是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在接到不要拒绝衢仲景的亲近的旨意后,李恩泽就已经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
他其实一点都不想死,并开始后悔一开始为什么要扶住要倒下的衢仲景,或是更远一点,为什么要在宴席上跟他搭话。在老家,父母和哥哥姐姐省下口粮给自己,只是有一个想让自己活着的心愿,现在只是因为皇帝想要教训太傅,就要把自己的生命夺走了,即使自己已经站在宫中下人的最顶尖位置,可这始终,还是奴婢,还是下人。
并不是因为他切了卵蛋才是奴才,而是因为他是奴才被切了卵蛋。
衢仲景跟他们不一样。
在接到去衢府要引着衢仲景上床的旨意时他就知道是时候了,不过幸亏最近天气晴朗,那处也不甚疼痛。
回到皇宫他就被蒙着眼睛关押起来,他静静躺在地面上,开始回忆起第一次在长阶下看到衢仲景的样子,他从未见到过如此完美的人,家室、才学、样貌、品性,都是老天Jing心塑造的,仿佛旁人多看一眼都是贪恋。
那样的人即使跌到泥里也是出淤泥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