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被师父称为阿伯的老人领我们进屋落座,屋子不大,陈设简朴,老人就盘腿歪坐在桌前,我扶着师父靠在对面。
师父不怎么老实,好像要硬撑着坐直,实在无力,只能软软靠在我身边小幅度挣扎。我皱着眉看他,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早说过你不要和巫山淮那小子混在一起,就是不听。”阿伯端起大碗品了一口茶,咂嘴悠悠道,“当年进城遇见他,给扔块馒头吃算了,非要当菩萨。我看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还以为自己玩水呢?”
师父梗着脖子:“我好得很……”
语气虚浮,中气衰弱,实在是睁眼瞎逞强,我都没眼看。
“哼,”阿伯鼻子里出气冷哼一声,“好得很,那现在来找我干什么?”
师父不说话,靠在我身上,捂着胃脸色又白了几分。
阿伯斜看他一眼,又吞了口茶,问道:“那你说吧,想求我办什么事——看在你这个样子的份上。”
“我想……”师父小声喘气,声音越来越低。
阿伯重重撂下碗,茶水溢出来,shi了木桌一小圈。
“和五年前一样,是吧。”阿伯说,然后往我这看了一眼:“那边那个小崽子,是不是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阿伯的名字叫莫丛,按照师父的说法,从前在长山宗也是一位长老。莫长老常常下山布施慈善,就在一次外出中遇到了甫丧考妣的师父,于是收留了他。师父如今的武功,也大大得益于莫长老收藏的古籍残卷。后来师父进城,与巫山淮一起在城内立足,然后就到了五年前的瘟疫。
由于长山宗内部存在党派争权,事关重大,特殊时期莫长老难以调动人力物力予以支援,于是长山宗面对师父闭门不见,莫长老也身不由己。
“我收留巫山淮,正如阿伯当年收留我,我想帮助世人,正如阿伯从前扶危济贫。现在我觉得,阿伯你并不是以前教我的那副模样,原来也是见风使舵的。”师父心里着急,冷不丁冒出一句话,两个人脾气都倔,一气之下不再联络。
当年两个人都以为过一阵子对方就想明白了,可不料后面生死挣扎,日子一过就过了五年。
再见面的时候,只有一个快死第二回的病人,和一个已经退位隐居的老者。
“原来是师公——”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眼一闭拜了下去。
“师什么公,我不是他师父也不是他爹,只能算是给他吃几年饭的大伯。”莫长老哼了一声,“倒是你,他就教出你这么个徒弟?我看就是个傻大个儿,找你干苦力活伺候他的吧。”
说得倒也不算完全错。我心里想。
师父掩口咳了两声:“听说阿伯虽然隐居,但在宗门内还算挂名长老,如今城内惨状你我皆知,阿伯若是能请长山宗布施一些粮食救济,也算弥补五年前的无为。”
莫长老深深看了师父一眼。
“五年前我险些被逼架空,但是后还是派出一个小队下山支援,檀清月你不会不知道吧?”
师父不回答,我心里猛地一颤,抢话道:“等等,莫长老,你认不认识我的爹娘?”
莫长老好像等我发问等了很久,对我笑着柔声道:“你爹娘,叫什么名字啊?”
我好像终于找到我的爹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