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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声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没办法提前预知茶室里有什么东西。我的衣服穿不了,师父的衣服还shi着,病人怎么能穿shi衣服呢?一个普通火夫,一个普通女子,在街上一同行走,再正常不过了。
以上这段话我翻来覆去和师父解释了好多遍。
师父怕冷,最终还是穿上那条罗裙,青绿色的裙摆,配了一件小袄,倒是有些短小,但师父身上瘦,虽然肩宽胸平胯窄,穿进去勉强也算自然。他寻了跟筷子把一头长发低低盘起来,露出截后颈,前面留了好些碎发挡脸,又往脸上蹭了些黑灰,努力装扮成不起眼的普通女子。
可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还是那么动人夺目。
粗朴不减清澈,乱发更添卓然,荆钗难掩真国色,秋水为神玉为骨。可惜我粗人没有文化,我若是诗人,当附词三百首,我若是画家,定作像三百张。
所以我嘱咐了一路:“你低着头些,省得引人注目。”
师父走不快,他早就没力气了,在茶室时已经是强撑体力,如今再一走动更加虚弱。我一只手把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胳膊,他几乎每一秒都在向下滑,我只能尽量不动声色。
这街上的春节气氛已经变了,听说出了惨绝人寰的命案,街上的人都纷纷往家躲。隔一段路就有暗香谷或长山宗的弟子,在街头巷尾寻找我的踪迹。他们一个个神态严肃,互相碰面尽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敌对样子,我心想这两大门派的矛盾已经被推波助澜到了此番地步。
“按照祝红秋给的地图,走过这条街,一直往北。”我在师父耳边说道,“那里是安全之地,你可以在那里养病。”
我听见师父嗯了一声,然后小声说:“拉拉扯扯,真不雅观。”
“前面的人等一下!”
背后一声吆喝惊起我一身冷汗,我搂着师父尽量自然地转身,面前的男子着紫色道袍,与我先前所见一致,正是暗香谷人。
“暗香谷悬赏寻找杀人犯。”男人抖出那张画问道:“可见过此人?”
我装作仔细辨认画中人,压粗声音,尽量自然地应答道:“不记得,应该是没有。”
男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缩在我怀里的师父,继续追问:“夫人呢?见过此人没有?”
我不能流露出任何异常表情。
“没有,和我一起的。夫人身体有恙,我们赶着回家呢。”我替师父回答,努力压制住不自然的声音。
那男人重又看了我一眼,又眯眼看了看师父,终于皱眉摆手叫我们离开。
我长出一口气。
嘿嘿。
我想偷偷看师父的表情,可是垂着头脸被发丝挡住了,看不清楚。师父依旧靠着我,我搂住他的腰,能感受到他胸腹部的线条紧贴在我身侧,还发着烧的体温热得浓烈,没走一步都蹭得我身上痒。
此时夕阳西垂,暮色合拢,街上艳艳的灯笼照出一条红彤彤的路,我们走在这条路上,一直走到光线昏暗人烟稀少处,师父再也撑不住,身子猛地往前头一栽,我赶紧接住,直接横抱起来。
师父呼吸急促,手上紧紧按着腹部,另一手捂着嘴,偏头咯了一口血。
“快到了。”我侧头对他说。
师父终于朝我露出脸,他的眼神因为疼痛变得朦胧,碎发被汗水打shi全贴在惨白的脸上,抹的锅底灰都花掉了,为了化装往唇上抹了些丹脂,和着血晕出嘴角。
他皱着眉忍痛,身子都僵住,过了许久才松懈下来,眼神也清晰了。
“抱得动么。”他哑着嗓子轻轻说。
师父还把我当作小孩子。可是如今我已比师父高,穿衣服也比师父大上一码,我鼓鼓的肌rou是我从小做粗活学武功锻炼出来的,把师父抱着走一路也不费劲——正如小时候师父抱我一样。
“让我想起了刚进城的那一天,从黑店连滚带爬跑出来,也是这么狼狈。哇,那黑店老板该不会也是巫山淮假扮的吧。”我笑道。
“……也不至于。”师父咳了几声,在我怀里挣扎起来,“裙子有些勒,我先解开吧。”
“那我也撕了胡子吧。”我呸呸吐掉嘴里的纸团,“太难受了。”
“你也不怕被人发现。”
我抬头示意道:“祝红秋给安排的地方就在前面,拐进去就是,都这么偏僻了,不至于被人发现。”
下一秒我就后悔了。
“站住!”一到声音从我背后传来,正是先前见过的那位暗香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