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宛居位于宫廷一隅,虽地方不大,但算是占了宫中景致最好的位置。居中一年四季都植有应季花卉,春桃夏荷,秋菊冬梅,每个时节有每个时节的韵味,从不缺雅兴。
若是从宫中各处往筱宛居来,必要经过一条蜿蜒溪流,三上三下石阶,才能从正门而入。一路上繁花似锦,翠意浓郁,如古籍中入桃花源一般,柳暗花明,令人心驰神往,不愿折返。居中设有亭台楼阁,夏夜观星,冬日赏雪,四时总有美景。绕居而栽的丛林中,更有一隐秘小竹屋,据说当年皇帝曾与先皇后在此论诗谈政,如今,这是上官明专享之地。
“乍徐还急……”竹屋廊下,厉长安不着外袍,席地而坐,半侧身子朝着外头葱郁林木,余光与双耳却凝神于屋内,“乍守还攻。”
屋内,桌椅板凳都被搬到角落,厅堂留出一整片空地。上官明光着脚,踩在了厉长安的外袍之上,一手持冷锋长剑。剑柄上挂着翠玉络子,正随他如游龙入云一般的旋转身姿飞舞着。
“乍进还退,”厉长安轻声念着,陶醉在风拂过时的树木簌簌,及上官明的袍袖摇曳之间,“乍轻还重。”
一套十八式的剑法舞至第十七式,上官明停了下来,额上沾着薄汗,面颊红粉菲菲,气息倒仍平稳。他收剑入鞘,正对上厉长安鼓着掌起身,朝他走近。
“恐怕连我二哥都未必是你的对手。”厉长安拾起仍落在地上的外袍,搭在臂上,笑言。
“这算是什么话?”上官明也笑道,“延乐殿下是曾驰骋疆场之人,我何德何能,用这雕虫小技去与他比?不过是活动活动筋骨罢了。”
“但我二哥,可没有我的明儿这般,连运功练武都勾人魂摄人魄的本事,不等开打,只被你瞧一眼便已甘拜下风了。”厉长安先抬手替他拭了拭汗,随后长臂一揽,直接将他打横抱起便往外走。
“哎,这又是做什么?”上官明咯咯直笑,仍搂住了他的肩膊,任他抱了,“我练剑又没有弄伤腿,走得了路。”
厉长安撇了一眼他一双光洁玉足,“你看看你,鞋子都不知去哪儿了,一会儿着了凉,可有得难受的。”
在来竹屋之前,他们在溪边喂锦鲤,上官明的锦鞋不慎沾shi,到了竹屋之后,他便干脆蹬了鞋子,光脚在地上走着。厉长安还专门脱下外袍,让他垫着,以免双脚受凉。
“好呀,反正我已锻炼过了,你抱我回去,也算是强身健体之举了。”上官明难得俏皮欢笑,轻晃双腿,怀中抱剑,将脑袋靠在了厉长安肩头上。
厉长安毫无怨言地紧抱着他,沿小径一路往主院中走。
“长安哥哥……”鸟语花香之中,上官明听见雀声阵阵,心头漾起暖意,罕有地面露几分惧意,往厉长安怀里缩了缩,“就算他日,我俩情谊不再,你也会记住今日这般美满光景的吧?”
“你说什么呢?我对你,怎么可能会情谊不再?”厉长安在庭院之中停下脚步,仍怀抱着上官明,低头看向他,目光中全是认真,“厉长安的心中,从来便只有上官明一人。”
话毕,厉长安就此姿势,吻上了上官明的唇。上官明搂紧他后颈,放肆纵情回吻。一时之间,唇舌交接,气息缠绵,爱意流转。
至二人都气喘吁吁,难再继续,他们才稍离彼此。上官明仍被厉长安抱得稳固,双目泛光,轻声道:“明儿心中也——”
“长安殿下!”忽有下人惊呼,打断了他们的对望。
厉长安仔细一看,是他临月殿中的宫人,正焦急不已地上前,像是有事要报。“且慢,一会儿再说。”他不等宫人开口,依旧抱着上官明,大步行入房中,一路走到上官明书房之内,才将他放到椅上。绣冬立刻找出干净鞋袜,替上官明穿上。
趁下人们端上茶水之际,上官明走到红木架子旁,将方才用完的佩剑安稳置于架上,又取下搁在一旁的镶玉石琉璃短匕首,细细查看着。在他身后,厉长安拾起茶盏,痛饮一口,然后才道:“发生何事了?”
那临月殿宫人急匆匆答道:“回殿下,今晨皇妃于殿中忽然作动早产,太医已入殿多时了!”
上官明神色登时一暗。
厉长安马上将茶盏放下,似是要站起,却又仍坐于椅上,面上直写着左右为难。
“哎呀……”忽然,架子前的上官明轻唤一声。厉长安回过头去,见他正将匕首扔回到架上,另一手背上是一道赫然血痕。
“明儿!”“公子!”
厉长安扑到上官明身边,捧着他的手掌,对一旁宫人大喝:“快去取伤药来!”又搂着上官明到座位上,双手按在他手背伤处两侧,牢牢压着出血之处,“怎么样?疼不疼?”
绣冬飞快取来金创药,倒在绢布上,正要触向上官明的肌肤,绢布已被厉长安夺去。
“让我来。”厉长安亲自用绢布沾取药末,一点一点地擦蹭着上官明手背上的那道伤口。
上官明咬着下唇,并未作声,但到底是见血伤口,被药粉碰过,阵阵刺痛仍使他秀气眉间蹙起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