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爱棠慢慢地回到长椅上坐下来,并不做声。过了片刻,程瞻也坐下。
此刻的两人看上去,好像仅仅是两个偷闲的打工人,虽然坐在一起,却因为身心的疲惫而没有多少交流的样子。
程瞻看着杨爱棠在秋光下的侧脸。发现自己还会对这个人心动是很容易的事。杨爱棠的天真温柔永远都不会变,杨爱棠的冷漠自我也永远都不会变,或者说,他就是程瞻所迷恋的那个“永远”本身。
刚从四环搬走的时候,程瞻度过了一段昏天黑地的日子。原本不重的烟瘾,突然成为他赖以为生的绳索,他从早到晚地抽烟,好像这样就可以攀在那绳索上久一点,更久一点。若是跌落下去了,底下会有什么?他不知道,他不想知道。
爱棠也会这样吗?和他分开以后,爱棠会不会也因为某些习惯的持存,或某些寂寞的潜生,而突然想起他?爱棠会想起他吗?
他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去戒烟,可是在与爱棠重逢的那一日,他这所有走向未来的努力,却又全都灰飞烟灭。
“爱棠,对不起。”
他几乎是哀求地说,希求杨爱棠对自己的话能有些许的回答。
越俎代庖,对不起。
出尔反尔,对不起。
分手以后,我没有越来越好,对不起。
可是杨爱棠又能回答什么好呢?他迷茫着,冷风吹乱他的发丝,他将那些东西权宜地收进西装口袋,使西装两侧都鼓囊囊的,看着还有些好笑。
最后,他却说:“把UI资料给我看看。”
这是要改换话题的意思了。
程瞻沉默地将文件递给他,他翻了翻,图片底下都是自己看不懂的术语。他也不想去请求程瞻的讲解,于是合上了,说:“我回去研究研究。”
程瞻说:“你可以来五楼,我给你演示一遍……”
“好。”杨爱棠截断他的话,“我有空了联系你。”
这样平静的话语令程瞻有些慌乱。就在片刻之前,爱棠还不是这样的。
“你在过年的时候,”他多少有些卑劣地控诉,“也说会联系我。可到最后,你也没有联系我。”
“你是说……”杨爱棠愕然,大约还回想了一下,半晌,才松开紧皱的眉头,“你是要跟我翻旧账吗?”
“不是。”程瞻下意识地否定,他知道“翻旧账”一定会让杨爱棠大发脾气,“只是,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我等了很久。”
原本只想随便说些什么来转圜,可是当真说出来的时候,却显得太过认真,以至于幼稚了。
真的很幼稚。
杨爱棠的眼神很深,他也许想了很多,但最终只是叹口气,“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段时间,我的确有点逃避问题。”
程瞻的耳朵动了动,夕阳下他攥着双手,看上去像一只做错了事的大狗,因为迎来主人的道歉而手足无措。
“不是,你不用道歉。”他说,“是我……我们每一次吵架,我都会想,你已经忍耐了这么久,那么这一次,你会不会就不要我了?如果,我无论如何做都做不对的话——”
“也许有很多吵架,原本都是不必要的吧。”杨爱棠轻声说,“程瞻,你就不会怪我吗?你就不会觉得我……多少是个强势的、自我中心的人?而且,我……”他站起来,回头看程瞻,“我也是个脆弱的人,你知道吗?”
程瞻说:“我知道。但是爱棠,你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了,你不用做任何改变。”
杨爱棠默默地笑起来。
“这一次,我真的会联系你的。”他说着,将双手插进鼓囊囊的西装口袋,往后倒退着走了两步。有风从他敞开的衣襟底下溜过,很冷,但他却笑得很坦然,“咱们该回去了吧?”
程瞻呆了呆,立刻跟上前去。
“程瞻,”走过旋转门时,杨爱棠说,“你要自信一点。”
“什么?”
在狭窄的原地自转的玻璃门里,程瞻能清楚看见杨爱棠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杨爱棠说:“我的眼光是不会差的,你不要总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就算不相信我……你也可以相信LeVent吧?”
程瞻竟然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两人进了门,他有些怔愣地停了停脚步,微风拂过,杨爱棠仍然那么玄妙,以至于让他摸不着头脑。
“……你是不是又要说,我应该找更好的?”走进电梯时,他帮杨爱棠护着门,声音也压得极轻,眼神十分不自然。
杨爱棠瞥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却又让程瞻感觉自己好像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般。
结果杨爱棠也没有给他任何回答,只抬头去看电梯上的数字。程瞻的心莫名地急躁起来,他又忍不住说:“我也可以现在就给你演示……”
“你等我联系。”杨爱棠语气不容置疑。
程瞻只好“噢”了一声。杨爱棠走出电梯门,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程瞻来不及捕捉那一眼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