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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幸之书 3(富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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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东西从背后伸出来,在黑暗中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林芳尘在看到那头金发的瞬间就像是被灼到了眼睛似的眯上了眼,泪水无声无息地涌出,他鼻腔发酸,心底却像是被蜂蜜与糖浆的混合喷泉浇了个正着,他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出口的话语也带上了久违的撒娇意味:“我就知道……可您怎么不早点儿——”

然是黑漆漆的一片,可他总感觉里面应该有某种生物正在活动。林芳尘的心一点点提了起来,尽可能轻柔蹲下身子,悄悄握住了先前被自己扔在地上的石块。

    林芳尘惊得发出半声尖叫,然而下一秒声音便是一顿,那东西捂住了他的嘴……似乎是一只手,紧接着,一具修长温热的躯体……人类的躯体,从背后贴了上来。

    然而,虫子被口器占据了大半的口腔旁边,那如果放在人类脸上大概要算是唇侧的部位,正印着一枚小小的、花朵一样的胎记,从位置到形状都跟太女殿下脸上的胎记一模一样。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忽然低下头,瞥了那具还带着余温的虫尸一眼。

    他猛然仰起脸,全然不顾可能会被洞口中隐藏的未知生物察觉,死死地盯住了头顶上方十几米高的狭窄出口。喉咙干涩发紧,他想回应,可一时竟然发不出声音来,心脏剧烈跳动,头晕的症状好像更明显了,他用力晃了晃脑袋,视线渐渐聚焦,上方用于遮蔽的草叶杂物被拨开,缓缓地探进来一张温柔含笑、干净整洁的脸。

    “嘘,别出声。”那人轻声道,嗓音疲惫而略带沙哑,“林,你现在听我说,不要看它,立刻往后退……跟着我的动作……”

    所以才一直不愿意跟自己相见……林芳尘强忍住后背悚然发毛的感觉,深深地呼吸了几个来回,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试图走上前去:“没关系,没关系,殿下……只要您好好的,什么模样我都不在意……您跟我回去,皇后陛下一直思念着您,她一定有办法——”

    对方的声音里带了些复杂的仇恨的意味,而目光落到林芳尘苍白惊惶的脸庞时,却又变成了一种深沉的眷恋……与无奈。

    真实的呼唤。

    终于看清了。

    她看起来完全是人类的模样。面容完好,四肢齐全,只是头发蓬乱如杂草,失去了记忆中的那种耀眼的、让人联想到阳光与沙滩的金色;皮肤不再白皙,略显憔悴与粗糙,脸颊沾满了泥土与草叶,显得脏兮兮的,却又有一种生机勃勃的鲜活

    含了几分疑惑的声音,并不出自那双几乎要裂到耳廓的人类嘴唇,而是来自脊背上的那团形状模糊的发声器。大概因为迟迟得不到回应,那声呼唤已经显得极为低落。

    “林?”

    身体一寸寸冰冷下去,只有无尽的麻木。林芳尘脸上一片茫然的空白,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那张“脸”越来越逼近了。洁白无瑕的脖颈也随之伸长,越来越长……仿佛一条钻进田鼠洞穴的蟒蛇,越来越近,林芳尘几乎都能看见那双红唇翘起、缓缓开裂的弧度,那双犹如燃烧般明亮刺眼、满怀期待……与渴望的金红色眼眸。

    这就是……太女殿下现在的模样?

    太女殿下的脖颈之下,连接的是一段通体铁黑、生长着无数鞘翅与附肢的,甲壳虫一般的佝偻躯体;不知为何,在这颗整洁体面的人类头颅之外,还另外挤出了一颗绝不至于令人错认的虫首,那些密密麻麻的深红色复眼,轻薄舞动的触须……

    可是,这句话才说到一半,他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了。

    “吧嗒”一声,头顶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摔在犹自怔愣出神的林芳尘脚边。他还没来得及抬头去看,突然就听到了一声熟悉的、悠远的呼唤:

    “林。”太女殿下仍然微笑,经过严苛基因筛选之后的容貌精致到近乎完美,犹如出自最负盛名的艺术家手下的雕塑,看不出半点缺陷,金红色的眸子以一种满含久别重逢的喜悦与思念的方式,遥遥地注视着他,然后仿佛是不可自抑地朝他低下头来,慢慢地凑近,“林……”

    林芳尘有一瞬间的全身发冷,可他很快又重新镇定下来,不可能的,太女殿下怎么可能会以这种形态……即便是当初那具降落在旧帝都星的王虫躯壳,至少面容有百分之七十的相似,更何况还有太女殿下的信息素……身为命定之番,他绝不可能分辨不出爱人的信息素,那种黏糊糊的虫类腺液怎么可能是……

    光线还是太暗了。不过,也足够他看清这张狰狞可怕、看不出任何人类特征的脸,纯然异种的脸,跟记忆中的太女殿下没有半分相似。

    熟悉的气息仿佛穿越过千百万年的时光再次笼罩住他,他不可置信地呆了呆,猛地扭过头想看清对方是谁,“你……”

    “林……”

    太女殿下,有着一头蓬松浓密的灿烂金发,如同阳光一般耀眼。

    “不该现在就跟你……”她在林芳尘盈满泪水的眼神下轻轻叹了口气,继而又微笑起来,唇边一朵小小的红色花朵胎记也像是随之绽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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