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秋荻坐在前往紫拓部的马车上,心中满是忐忑。
时值深冬,路上已是一片枯黄,他已经有数月没有见到萧金鹏了。
那夜之后,他听说萧将军在入宫之后因为拒绝了一位朝中大臣对自己侄女的举荐,心怀不满,之后向圣上告发他参与了一起造反密谋。虽然最后证据不足,但因为萧金鹏与那主谋确有私交,而且他拒绝了圣上的选妻,最后落得个发配边域的惩罚。
连送行之日上官秋荻都无法靠近他心心念念的萧金鹏,只能远远看着他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将军再度沦为阶下囚,被囚车押着离去。在那之前,他只能找余天锋托关系给那几个押解的兵士多些银两,求他们在路上给萧金鹏多点照顾。
一个月前,他听说萧金鹏已经到达了靠近紫拓部的边城,作为普通的军士在那里戍边。想他在边疆作战了十年,好不容易衣锦还乡,却又因为不肯违背自己的意愿娶妻再度被贬到更为偏僻艰苦的边境,他的心境一定甚为苦闷。恰逢紫拓部的部族长和使节前来进贡,并且打算从文官中招选汉族男子作为部落郡主的夫婿,上官秋荻便毛遂自荐,一开始那部族长还嫌他细皮嫩rou的,吃不了去紫拓部的苦,但见他后来能说会道,文采不斐,也写得一手好字,正是他们这些粗人需要的汉人翻译官,便把这门亲事应了下来。
在路上颠簸了近半个多月,余天锋在送别他时给他的银两他也一分未动,就为了留给萧金鹏,让他在边境也过得好一些。可是人在异乡,在路上他就听使节说了种种关于紫拓部族异于中原人的习惯,上官秋荻也不知自己是否真的能顺利融入他们部族,还有那素未谋面的紫拓部郡主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人,秋荻心中也分外忐忑。
所幸临行前余天锋赠他一件狐裘大衣,在这寒风凛冽之地,也能为他保温取暖。只是他受了余大哥如此多恩惠,却无以为报,但心中对萧金鹏的挂念让他实在无法继续待在京城。欠余天锋的恩情,他现在也只能铭记在心了。
“上官小婿,今夜我们会在驿站落脚,因为店家房间有限,劳你与部族长一间了。”使节邱远心的话将他从遥远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我不要紧……只怕部族长不习惯。”
“怎么说部族长都是特意要照顾你才与你一间房,毕竟你是他族郡主的未来夫婿,也该多多了解,你可要做好准备啊。”邱远心捋了捋胡子,披上了御寒的棉衣,“作为使节的我可就没这优待了,今夜我只能在驿站堂里打个草铺过夜。”
“诶?为何使节大人不与部族长同一房?”上官秋荻料想不到其他缘由,但基于辈分,怎么也该让着比自己年长许多的使节大人,“我年纪轻,打个草铺过夜也不要紧……”
“这你可就不懂了,和部族长彻夜长谈可是紫拓部的规矩,上官小婿,你可还得多多学习呀!”
“是吗…”上官秋荻心中仍有隐忧,但单纯的他未作多想,便应了这安排。
虽说在京城时已与部族长见过,也交谈过不少,那傲人的身躯与豪爽的气质,至今依然让上官秋荻见他时略感胆怯。现任的紫拓部的族长为该部第十七任传人,能骑善射,在部落的摔跤大赛上已经蝉联了五年的首席,听说他虽已年过五十,但声如洪钟,身材健硕而不留余赘,在部族中有七位妻眷,生下超过十位子嗣,而现在与他结亲的郡主就是他第二任夫人生下的女儿。
再说路上两人虽在一起饮食,却不怎么交谈,更多的时候他都在用部落语与使节大人谈话。使节大人虽然给了上官秋荻几本关于紫拓部语言的书籍,但是舟车劳顿,上官秋荻并未读入多少便感到头晕,这半个月下来,他除了几本的问候语还是说不出几个词。
“上官小婿,部族长请你先到厢房去,他随后就来。”
在驿站的厅堂里用过了晚膳,邱远心便招呼上官秋荻去掌柜那里拿房间钥匙。作为小辈,为长辈先打点好一切是汉人的礼仪,上官秋荻顺从地应允,也没过问部族长还有些什么吩咐。
驿站安排的房间在二楼,是间素雅的厢房。
床对于汉人来说尚且足够两人躺下,但对于紫拓部的族人来说略显小了些。
恐怕今夜自己是要在这房间里打地铺了,上官秋荻这样想着便去找店家要多了一床被褥,铺在房间的另一边,又将旅行的衣物放置在床头,还有一个供夜晚小解用的便桶,他也提前洗净放在了房门旁。
房间中央有张小圆桌,备有灯台和两个杯子,还有一壶茶。也不知部族长能否喝惯汉人的茶水,这几天用膳时,上官秋荻见他与使节大人都在大口地喝着米酒,即使只是同桌,也能嗅到那浓烈的酒气。那个酒量实在是惊人,幸好自己不用陪部族长品酒,要不然他一定两杯便醉倒。
在厢房里坐了一阵,上官秋荻突然想洗个热水澡。他的衣服已经有七八天没有换过,路上风尘大,衣服上不仅有汗臭还有灰渍,恐怕现在他身上的泥巴都能搓成丸子了。在见到郡主之前,他还是希望能拾掇拾掇自己,纵使是政治婚姻,也不要给对方留下一个太不堪的印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