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还活着的时候,叶淮心的日子过得非常简单。
一个女人孤身带个孩子,没有修为没有倚仗,自然是尽量躲着人,尽量不为人注意。叶淮心懂事,也听话,每天就在母亲身边玩耍,爬爬树,玩玩泥巴,抓抓小虫,都可以玩得很开心。
他心地不坏,但你要说他至仁至善,那是不可能的。
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从小流离失所。他也想有家人相伴,其乐融融。
会忍不住为别人求求情,不过是代入了过去的母亲和自己;会因为父亲一生热衷习练不同法术而甘愿冒死去寻一份功法,即使拿到也只能为他在墓前焚烧,这也不过是从中得到一种会因此得到九泉之下的父亲一句夸赞的自我想象罢了。
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不过还是为了自己。
太过纯善,怎么能在这遍地虎狼的世界活下去?
当日他被石头猛地往下一掼,从楼梯口摔下去的时候,在半空挣扎着自己扭转了一下身体,使最开始的,最重的那次撞击由右肩承受,避开了脊椎。
但伤痛避不开。肩胛骨重重地撞上坚硬的楼梯扶手,剧痛一瞬间就炸了开来,叶淮心半个身体都失去除了痛之外的所有知觉。
不知道是不是经常被禁止出声的缘故,他在被推下时的惊叫和撞伤时的一声惨叫之后,从扶手上再摔到楼梯上,接着滚落到地上后,手脚不受控地微微抽搐着,只发出了喘息中带出来的微弱的呻yin。
天星阁的大门从外面打开了,呼啸的海风瞬间凶猛地灌了进来。一抹暗紫色的人影出现在敞开的门口,宽袍大袖被风吹得猎猎翻飞。
他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叶淮心没见过的人。
机关人大概得到了指令,把利刃般的手指从叶淮心脖子上拿开。
叶淮心看着越来越近的焱鸷,左边唇角勾了起来,咧开嘴笑了,血从嘴角流了下来。他右手颤巍巍抬起,松开一直攥着的拳头。那个装着他誊抄的纸卷的瓷瓶从手里落下去,在地上“叮叮叮”地跳了几跳。
焱鸷把瓷瓶捡起来,抽出纸卷打开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把纸卷连同瓷瓶一起抓在手心里轻轻一握拳。再张开手时,手心里只剩下一小撮白色粉尘,随着他手掌一倾,洒落下来,瞬间被猛烈的风吹散。
焱鸷俯下身,宽大的手掌虚按在他胸口,嘴里念念有词。
这是焱鸷从前不曾对他用过的治疗术。
叶淮心现在的伤,并不能被治疗术、疗愈咒这类法术一下子治好,但能止血,能极大缓解疼痛。
法术释放完后,焱鸷的手刚刚收回去,拙凰从门外拎小鸡似的把浑身shi透的石头拎了进来。
石头脸色煞白,不知是不敢挣扎,还是无力挣扎,手脚都像没了筋一样,软软地垂着,水不断从他发梢、下颌及衣裤上淌下来。
看到勉强坐起来的叶淮心,他才像突然活了一样,指着叶淮心尖叫:“是他让我偷的!”
拙凰松手把他丢在地上,他便筛糠似的抖着跪伏在焱鸷跟前,哭着说:“主人,是叶少主逼我来的,他还让我跳海引开机关人。呜呜呜……主人……”
焱鸷冷冷俯视他,“鹤鸣岛只有一个主人,叶少主虽是客,地位也没比你高多少,总管交代你夜里要与叶少主寸步不离,不得让他进入禁区的时候,你应该就明白这一点。他能逼你做什么?”
“他、他逼我的……我不敢的……呜呜呜……他要杀我……他说要偷您的秘籍……”石头语无lun次,像个仓皇可怜,被逼到绝境的小兽。叶淮心靠着楼梯扶手坐在地上,用没什么感情的目光看着他。
“他想偷东西?偷之前还先告诉我一声?”
石头陡然抬起头,看看神情冷漠的焱鸷,又扭头看看歪着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叶淮心。
“那个传信符……”他如梦初醒,突然发狂似的跳起来,声嘶力竭吼道:“姓叶的!你下圈套害我!”
叶淮心没有理会他。拙凰早在他起身时就一个箭步上来擒住他,让他兀自胡乱挥动手臂,却碰不到叶淮心。
叶淮心一开始的确是想趁焱鸷不在潜入天星阁盗取秘籍的,天时地利人和,自己也面临焱鸷的厌弃,没理由不冒这个险。
石头所说的借着涨chao的机会跳海,这是逃出去的法子,却不是退路。他思来想去,出门前带上了他病好后问拙凰要的三张传信符。
每个修士做的传信符各不相同,有些只传递消息,有些加了自己的血来绘制,燃烧之后还能在一定时间内让绘制之人知道位置。焱鸷的传信符就是这一种。
跨过那一排矮石柱前,叶淮心察觉到身后有人跟随。
从先前刻意说起涨chao,到打听了焱鸷离岛,并且故意告诉自己,还强调焱鸷不喜欢夜里出行,前前后后联系起来,他明白了石头早就在试探自己。
他不知道石头这么做是有自己的目的,还是受焱鸷指使来试探自己。假设今夜自己临时退缩,如果石头有自己的目的,以后必然还会做小动作;如果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