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时,有人探视,跟我出来。”
“是。”
陆青时双手撑着,缓慢的站了起来,他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拖着脚链挪到了门口,管教抓着他的胳膊,把他带了出去。
人还没坐下,哭声就先一步传来,陆青时下意识的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坐到了父母的对面。
“哭啥子。”
时间过去了两分钟,他也只憋出了三个字。
陆母拼尽全力的想要止住抽泣,却还是躬腰掩面,陆青时的无措显而易见,他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母亲的肩膀,“莫哭了。”
“我不晓得…”
陆母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我要是晓得他啷个样待你,我死都不会逼你嫁他。”
陆青时抿了抿唇,收回了手。
“讲这些做啥子。”
陆父的眼神落到陆青时青紫的手腕上,瞳孔一震,突然缓缓的站起了身走到一旁,指着他的双手对着管教道“求…求求你…给他解开好不好。”
“我娃听话噻…莫捆着他喽。”
陆青时猛地偏过头,掌心止不住的攥紧,他摇摇晃晃着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
“你们回去吧。”
无视了父母的呼喊,陆青时逃似的走出了那间屋子。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胸口是撕扯着的痛感。
羞耻,酸涩,抗拒,无力。
孝与不孝,陆青时不知该如何去评判自己,他只是无法面对,无法面对仿佛是铜墙铁壁的自己,在他们面前,突然瘫软成一摊烂泥。
他一遍遍的用指尖按过眼角,胸腔里还是发出了呜咽的声音。
管教突然停住了脚步,掏出一盒烟,递了一根给他。
陆青时嘴唇颤了颤,道了一声谢谢。
烟雾在空气中缭绕,管教也点了火,无声的吸着廉价的香烟。
泪终究是没有落下。
日子开始一天天单调的重复,早上吃完饭就开始坐板儿,一块硬板子,人坐在上面一动不能动,脚和屁股放在同一个平面上,双脚要与膝盖并拢,陆青时以前不知道,坐着也能让人生不如死。
十分钟,二十分钟,都不算什么,可若是一个小时,三个小时呢,尾椎和腰椎剧烈的疼着,稍微一动,砰的一声,身后就是毫不留情的一脚。
这儿不是讲道理的地方,陆青时来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食物寡淡的过分,好在他原本喜欢清淡,一碗白粥也能吃的下去,他的嗅觉似乎一日比一日迟钝,能面不改色的刷干净厕所,能闻着被子上的汗泥味入睡。
还能在众人揉捏着他的胸口时,面无表情的接受。
想女人想疯了,陆青时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是一场心照不宣的刺激,裹胸的白布被他们扔掉,那一点点的凸起成了男人们的乐趣。
想好好的在这里过下去,陆青时有无数种办法。
不动声色的融入,给他们争取好处,甜头,最简单直接的,还可以去讨好号头,力量没有优势的时候,脑子也可以办到很多事。
但是他一样也没有做,他不想了。
他有无尽的时光开始思考着自己的一生,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小时候不觉得贫穷是过错,在那小小的村落里,宰一头猪就够孩子们高兴好几天。
他和阿爸阿妈一起守着那片稻田,在他们累的直不起腰的时候帮他们擦汗,在农忙的时候,站在和他腿一样高的凳子上做饭。
他喜欢看书,阿爸就时不时的赶着牛车,到集市上让他选,选什么样的都行,他会躺在车上,把新买的书盖子自己的脸上挡着太阳,心满意足的嗅着油墨的气味。他学习好,阿妈就豁出一张脸,求了很多年不联系的表姐,把他送进了市里的初中。
“上学好呀。”
阿妈知道上学好,她从前总是考第一,却因为20块钱的学费,没敢跟家里开口,念完小学就辍学了,一直都不知道真正的学校是长什么样的,陆青时能去,就好像是替她去看了。
那时的陆青时,内向,长的秀气,家里的活,阿爸阿妈也不让他多干,一双手还白嫩着。
“这是握笔的手。”阿爸总是很骄傲,护住了他的手,好像就护住了他的一生。
他第一次走出了村落,开始住校,蹩脚的普通话和英语发音成了他人生的第一道坎。
然后就是无数的,数也数不清的沟壑。
自卑吗,有吧,但是对于陆青时来说,自卑亦是一种懦弱,所以他不允许。
陆青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那些半大的孩子追在他屁股后面骂他叫花子,得意洋洋的炫耀自己的父母是老师,把盛着三菜一汤的餐盘从他的眼下晃过,再坐到他身边看他啃馒头。
他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喜欢过风靡一时的小玩具,羡慕过同学脚上的球鞋。
他不提,不求,维护着父母的自尊,然后持续不断的苛求自己。
当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