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急得额头冒汗时,已经捂着嘴被烟熏得咳嗽的醍醐夫人忽然阻拦你道:
这是多宝丸赎罪的方式······咳咳、我们也会陪着他一起。
你抬起头,火光下的眼眸亮得惊人:他做了什么需要以死赎罪?
况且就算如此也轮不到你们来帮他做决定!就算他会死掉,也绝不是以这种方式被动的赎罪。
你气得心梗。明明前段时间还好好的小少爷忽然就沦落到这样凄惨的地步,明明是你看中的猎物却总是自作主张的糟蹋自己健康的身体。
本应痛苦而昏迷的少年这时在咒力的作用下清醒过来,他勉力握住你已经开始发抖的手,那双你所喜欢的漂亮眼睛已经光芒不在。
不要再救我了。他能感受到缺失了一块的心脏已经衰落至泵不出新鲜的血液,鼻尖缠绕着的只有木头漆具被烧焦后散发的刺鼻味道。
茫茫然的目光落在天花板,雀小姐很喜欢我的眼睛吧。
虽然只剩下一只,但是不嫌弃的话,请把它拿走吧。
同一屋檐下生活的时间短得可怜,脑海中为数不多的相处片段不过是避开耳目互相依偎着的短暂温存。如果说只是见色起意,那样奇异的心动又为何持续至今。
国内干旱无收、战况焦灼而失眠的夜晚,母亲为了素未谋面的哥哥而自尽,亲如手足的部下染上无法治愈的恶疾······一桩桩噩耗化为重担压在作为醍醐少主的多宝丸身上,他逼迫自己坚强起来履行好职责,渐渐缺失的内心却在无人发现时不断下坠。这时,雀小姐接住了它。
只要看着你安静时垂眸敛眉的容颜,笑起来纤长睫毛弯起的小小弧度,会因为想要吃到美味的食物而撒娇的可怜表情,心情就会不由自主的轻松起来。脱离繁杂的事务单纯的拥抱片刻,便会重新振奋精神。所以,喜欢上雀小姐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吧。
仅存的左眼涌动着你无法理解的情愫,无声诉说对于你的眷恋与爱意,即使是注定没有结果的无望爱意。
与魔神交易换来的双眼已经物归原主,多年的心结以几近于偏执的方式来解开,此时的多宝丸心里在想什么你不知道,但当他以虚弱的笑容赠送给你他的眼睛时,你的心脏确实在一瞬间产生陌生的异样情绪。
这是我送给雀小姐最后的礼物。作为妖怪的雀小姐会喜欢吗?
醍醐夫人和不认识的人类男性已经歪倒在一边彻底失去意识。你后退几步,松开手的那一刻多宝丸失去支撑的身体摊倒在地上,你再次确认一遍。
真的不要我救吗?你认真问最后一遍,火势汹汹下大脑本能的发出预警,催促你远离危险之地。
他的面容逐渐被火舌吞噬,橘色的光舔舐着愈发模糊的面容,本就是强弩之弓。随着轰的一声木梁落在你面前,你再也没有得到回应。
你拿走了他的眼睛。
飞出火海之后心里还是残留着让你不太舒服的情绪。就像期待了好久的点心丸子包裹着浓厚的馅料,你以为是甜甜的豆沙,实际上却是切得碎碎的毛豆。怪怪的、不在预期范围内,说不上喜欢,扔掉又不舍得。贫乏的词汇哽在喉间,你现在的心情矛盾又纠结。
你知道一般人类在这种时候应该哭泣,但是平时说来就来的廉价泪水此时却仿佛被火的温度烤干,眼眶干涩得难受。眨了眨眼,没有时间去深挖那些暂时还理解不了的情绪。你需要在短时间考虑好接下来要去哪里。反正,绝对不想再回去神社,你是打心眼里不想再经历地狱式训练,在宿傩身边简直是折寿。
大脑转得飞快,你努力回忆着那位凶神走之前的只言片语。
······
有个不知死活的小鬼要挑战我。他顺手接过你递上的衣衫,嗤笑道:先毁掉地狱堂倒是还不算太蠢。
挑战这个词应该放在能对自己产生威胁的人身上,你灵光一闪联想到之前在板墙被故意放走的百鬼丸。因为多罗罗的大嗓门太有辨识度,你也大致确定,当初能够伤到未完全体宿傩的也是那个百鬼丸。
百鬼丸、百鬼丸?你脑海里浮现出他的大致轮廓连情绪波动也很淡薄的人偶一样的少年,他有什么能耐呢,能够引起两面宿傩的注意。模糊的猜想还未成型,你不想再纠结这些乱糟糟仿佛一团麻线纠缠不清的事情。既然没有明确指示,那就依照直觉猜测来行动好了。总之只要远离百鬼丸所在地,或许就有可能摆脱宿傩的控制。抱着这种想法,你不再犹豫选了个自认为目前情况下最稳妥的方向。
化身为黑色影子于夜幕下游走,莹白的月色不会因为人类的战火连篇而损失半分温柔,可惜的是昔日茂密葱郁的森林被人为砍去不少来制作无用的弓弩武器。你没想到醍醐国外会是更加凄惨的状况,路边倒着饿死的平民、森林深处丢着被野狼啃食了一半的断肢残骸。无人处理的尸体上翻滚着如米粒大小的蛆虫,散发出连鸟兽都不愿闻到的腐臭。即使是你,胃里也忍不住翻江倒海般痉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