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愿下意识便要否认,他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怎么反驳。
他想不通,十六七岁的孩子,正该是朝气蓬勃的年纪,怎么会有这么悲观的想法。
抬头望着面前的少年,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半长不短的头发油腻且厚重,额前刘海又长了一些,几乎挡住眼睛。瘦弱的肩膀内收,脊骨凸起,在半shi的t恤下透出一节节的骨节,像一条可怖的蜈蚣,蜷缩在少年的后背,将他瘦弱的脊背压得很弯。整个人像沼泽地边缘的发黄的野草,早就烂透的根jing和肮脏的shi泥融为一体。
“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在怪老师没有帮你吗?当时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很羞于启齿,但林愿顿了顿,继续道:“对不起,当时我确实很怕,其实我也曾经经历过校园暴力,我没有勇气出去帮你。”
殷怀策突然抬头,有点讶异。
林愿接着道:“你经历过的一切,我也经历过,我明白你的心情,也能体会你现在的处境,不要怕。”他重新握住殷怀策的左手,“我知道你现在很无助,很痛苦。但是你要明白,你现在经受的这些并不是因为你有错,或许你认为谁都帮不了你,但是现在我可以,明白吗?”
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双手,白净、温热,中指因为长时间的写作有些微微变形,细长的手指努力将他的整只手收进掌心,柔嫩地包裹住自己的左手,即便那只手满是脏污,无法自主清洗的指缝里还残留着泥沙。
一瞬间,殷怀策觉得手上的温度,正通过左臂直接流淌进心脏,让他有一丝丝想流泪的感觉。
但他早就忘了泪水该怎么从眼眶流出来了。
这次他没有抽回手,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要是现在突然发生地震就好了。最好是十级的大地震,能瞬间倾覆高楼大厦,甚至是地壳和山脉。这样,或许他能和老师一起被压在尘土之下,至少死前的那一刻,他还能感受到这种让人连心脏都缩紧的温柔。
殷怀策慢慢睁开眼,面前的林愿神情哀戚地注视着他。他的眼神里有怜悯,也有试图拯救自己的决心。
“我的手臂。”他突然开口,林愿鼓励地看着他,让他继续说下去。
殷怀策提唇微笑:“是被我的养母用棍子打断的。”
林愿瞬间站起身,大叫道:“什么?”
“她让我跪在窗前抓住暖气管,她用足了力气,只一下就断了,所以我没有受多余的罪。凭借我断掉的手臂,她成功从我亲生爷爷那里要到了十万块钱。
当然,钱转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在我疼得马上就要死掉的时候,她把我带到离家最近的小诊所,但是诊所里的医生警告她,如果不立刻送我去医院,他会马上打电话报警。”殷怀策面无表情的诉说着仿佛是他人的遭遇,林愿听得心惊rou跳,张开的嘴始终没能合上。
“在医院里花掉了近一万块钱,她有点生气,好在还有九万,虽然不足以还债,但至少能让她再赌几场。”殷怀策抬眼看向已经震惊到站起来的林愿,“人生总得给自己点盼头不是吗?赌啊赌的,说不定某一场就赢了呢,九万块钱呢,怎么会一场都赢不了。这场赢不了,还有下一场……”
他闭上嘴,等着林愿问。
“你爷爷,呃……你是被绑架了吗?为什么你要和养母一起生活?”
“哦,”殷怀策别了下头,“是我爷爷把我给她的,没有绑架,单纯不想见到我而已。”
林愿又问:“你的亲生父母呢?都去世了吗?”
点点头,殷怀策道:“对,都死了。”
他静了静,抬头看看林愿,说道:“大概在我五岁的时候死的,同一天,两个人,全死了。”
这个话题过于沉重,林愿本不欲追问,想换一个问题,结果殷怀策似乎并没有什么避讳:“那天是我同父异母弟弟的百日宴。大房子,好多人,她牵着我的手走进去,所有人都在看她。她捏着我的手,很疼很疼,她让我在在那里等着,自己一个人上了楼。
我想偷偷拿一块小蛋糕。台子很高,我扒着垂下的来的桌布,快到够到的时候,我的亲生父亲从楼上砸下来,压到蛋糕上,脖子里还插着一把刀。”
想了一下,殷怀策补充:“那是妈妈每天都在磨的刀。”
“有很多人在跑,爸爸刚新婚没多久的妻子在尖叫,小孩在哭闹,唯独我的妈妈站在四楼栏杆外侧大笑,随后她像爸爸那样,也砸在我身边。”
他面无表情地诉说着,仿佛在讲述一下无关紧要的人和事,“那是我第一次和爸爸妈妈同时站在一起,他们的血流得很快也很多,有人把我拽出来,救护车拉着他们两个人离开,但没有人管我。警察很快就来了,爸爸的助理礼貌地送客,一群人把我围在中间。
然后我就像今天一样,尿在裤子里。”
“那你爷爷呢?父母去世了,你爷爷应该是你的监护人,为什么把你送给别人?”
“因为,”殷怀策停了很久才继续说道:“因为我的父母,是爷爷亲生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