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儿子,以后是要去太学府的。”
他努力一笑,虽然那笑容必然十分不好看。他想,娘亲,你儿子风琊进太学府了!
烈山部虽然注重启蒙,所有孩童无论贫富都要进学,经过层层筛选,资质出众的学童会被选进太学府继续研习法术和典籍,成年之后,根据个人条件,委以祭司之职。
虽然甄选制度并无不公,然而像风琊这样出身平民的孩子,要考入流月城至高的太学府仍是难如登天。
就像,去往流月城的最上层那么难。
他以前总是仰望着最高处的禁城,那里有神农主神殿,有所有高级祭司的神殿,有太学府……如此机关要地,若非特殊事情或者祭典时日,平民不得擅入。攸关流月城存亡的矩木,便扎根在那里。
矩木盘根错节,穿透了禁城城基的反面,继续向下延伸,支撑其下的城基。
风琊总是愤愤不平地想着,祭司和贵族居住在流月城最高的层面,照耀最多的阳光,而平民居于下方地层,这里光照更为稀薄,也更为寒冷。
风琊天资聪敏,四岁便入书院跟读。与他同堂的孩子也不是很多,时不时就又会少去那么一个两个,他们病了,然后就死了。
所以,他自入学到九岁离开,相熟的同学一个都没有,没有必要认识他们,你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会死了。
所以,哪有时间和体力像贵族的孩子那样心无旁骛地研习功课,入太学府更是痴人说梦。毕竟,与贵族的少爷小姐不同,像他们这样平民的孩子,要能活到长大已是竭尽全力。
风琊很聪明,也很刻苦,他的母亲直到病重身亡,也一直相信她的儿子与众不同,终究会脱离这里,进入禁城,甚至学成任命高级祭司。
她没有看到这一天,但她是对的。
风琊站在太学府的门口,流着眼泪,绝非什么喜极而泣,反而是愤恨的,不知道满腔的愤怒却是向着谁。
他愤怒地想,我会比他们都强的!那些贵族的小鬼们,都去死吧!
这时候,另一个跟他同样穿戴的孩子,从后面疾跑过来,跑过风琊身边,眼角余光瞥见他,却慢下几步,停住了。
然后,这个陌生的孩子走回几步,小心翼翼地问:“你……在哭么?怎么了?”
风琊急忙又拿袖子擦眼睛,然后凶狠地瞪了那个孩子一眼。他知道,自己长了一脸凶相,就算是大人见他耍横的嘴脸,都会心里发毛。
然而对方不怕他,带着那种贵族少爷特有的,不谙世事的傻气,仍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
风琊被他看得恼羞成怒,破口大骂:“你看个屁啊!”
那孩子无辜地问:“哎?你干吗要说自己是个屁?”
“…………”
风琊恨死他了!
那孩子看他脸红一阵白一阵,却笑起来,他当然是故意的。
他有一双漂亮的灰色眼睛。
他笑的时候,特别,特别的好看。
他说,好啦,快进去吧,外面冷死了。莫非你也是迟到了?才怕得哭?你一定是新来的吧。放心,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遛进去,先生一定不会发现,你跟我走吧!
对了,我叫谢衣。
风琊被他拽进太学府,室内室外如两个世界,他顿时就被五色石焚烧的暖气从头到脚的包裹住,舒适的热度,他全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骨头都要融化了。
风琊一辈子都没感到过那么温暖,而那个孩子,见怪不怪的样子,已经带他赶往一条暗道,风琊想,他这种贵族小少爷想必一生下来,就一直是在那么暖的方,他恨他!
他瞪着眼睛,看着来来去去的学子,他恨他们所有的人!
当然,风琊最恨的还是谢衣。
从这初见的一刻开始,恨了他一生一世。
——
华月的人已经来催促了他三次,风琊不把她放在眼里,直到华月亲自前来,同时带来了沈夜的命令。
大祭司命他独自前往下界,暗中留意谢衣之徒言行,没有旨意,不可妄动。
风琊心中冷哼,这是把他当成查探的小卒在用么?若非下界一行不违他的计划,他真想继续摆摆脸色给沈夜看。
他现在有这个资本。瞳是个废人,华月只是个女人,都不堪大用,算来算去,沈夜身边已经没有可用之人。
话说回来,当初,也不过是多了一个谢衣罢了,整日不务正业,又顶多少用处?沈夜却像什么都很安心似的。
看看,傻了吧,老子就知道,谢衣那厮,装得老实,根本是不可信的。
百余年前,一朝师徒反目,沈夜被刺激得不轻,几乎性情大变。活该,风琊想,谁叫他当年不选自己当徒弟,非要选谢衣呢?
若老子是大祭司,肯定会选老子当徒弟啊。
风琊在心里嘲笑了这事情有一百多年,仍觉得有必要继续,越想越觉得沈夜带眼不识人,更是觉得自己比沈夜高明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