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耀卿的侄女,都觉得甚是新鲜,唯独一个大臣坐在角落里长长叹气。另一大臣道:“赵公今早都叹了十七口气了,何故如此悲哀?可是因为陛下近日的旨意?”
赵公叹道:“陛下圣恩有何愁的,无非是因为烦心闺女的事。”
裴羲岚想起父母曾聊过赵公家事,他原是杭州人士,杭州人家生孩子喜欢种树,生儿种榉树,意为中举;生女儿种香樟树,出嫁时砍了树做陪嫁锦箱。因此,倘若媒人经过,闻到香樟的味道,再瞅瞅樟树的年纪,就知道了女儿芳龄几何,再去找有榉树的人家说亲。如此说来,赵公家里那棵树如今是绿树成荫子满枝,好生粗壮,好生肥美……
裴羲岚也被家人催了亲,颇懂赵千金的苦,于是也跟着在心中叹气。一位年轻臣子道:“烦心闺女的事?”
赵公不语,他的挚友反倒开起了玩笑。听他们聊了一阵子,裴羲岚大概懂了个七八成:现在在长安的上流社会中,诞生了一个叫做“长gui会”的神秘组织。所谓长gui会,既是指“在长安地区想要嫁给长安头号金gui婿而形成的嫁人协会”。会友人数颇多,赵公的闺女前不久也成为了其中一员。会友和会友之间有激烈的竞争关系,各方争霸,相互牵制,打持久战以消磨彼此实力,若谁先放弃,谁也别想见到明日的朝阳,也就是邢少师。如果有人能在众多会友中冒头露强,其余会友则会转化身份变成“嫁友”,大行合纵连横之术,把那个胜出者密谋干掉,再恢复到各方势均力敌之状。
当然,以上都是裴羲岚按照父亲的才子思路归纳总结加联想杜撰的。事实真相比较简单,就是赵千金单相思了。
听见别人聊着这事,赵公不耐烦打断道:“莫提莫提。”
说时迟,那时快,他话音刚落,帘子被童仆挑开,探进来一张青年的脸庞。桃瓣似花还似非花,落了他满袖袍。他在屋内扫了一圈,目光淡淡落在裴羲岚身上,又回到列位臣工身上。大臣们相互交换了个眼色,都瞅着那心急如焚的“岳父”笑。其中一位悄声道:“我活到了这把年纪,算是明白了何为贾氏窥帘,赵公,仔细你闺女。”
赵公道:“我看是你要仔细你的盐酱嘴巴。”
臣工们都起身唤着“邢少师”,向邢逸疏作揖。邢逸疏还礼后,裴羲岚望着他,先是一阵茫然,后笑得一脸不怀好意。他扬了扬眉道:“裴娘子。”
裴羲岚只是挂了满脸笑,良久不语。是时玉树琼枝,烟笼华庭,桃花舞了满庭醉人胭脂,她与邢逸疏面对面地站着,一个身形纤细若四月柳,桃叶眉长;一个挺拔如菩提树,风裳水佩。真是好一幅才子佳人图。裴羲岚少女双颊粉扑扑,有八分顽皮娇俏,又有二分羞涩动人。众臣都想,果真这盛世长安,已经没人能顶得住邢少师这盛世美颜了。又一个小娘子在情海中淹成了一条死鱼,悲也,痛哉。
然而,裴羲岚对他恭恭敬敬作了个揖,巧笑道:“见过金gui姑爷。”
一阵冷风吹过,惊起寒鸦几只呱呱叫,然后是一片情景交融的沉默。虽然金gui婿这外号传遍了长安,但迄今还没人当着邢逸疏的面叫出来。终于,先前发话的年轻臣子憋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带得其他人都跟着低声笑了。邢逸疏微微睁大眼,却不肯吃这闷亏,回笑道:“这名字某可担当不起。”
“失敬。容我改口,郎君可是金gui爷。”
“……我有名字。”
“失敬。郎君原是gui爷。”
见面他无表情地望着自己,裴羲岚舒展柳眉,背对所有大臣,对邢逸疏再度深深鞠了个躬,而后假装咳嗽,用手指拉开下眼睑,吐出舌头。看见邢逸疏的嘴角抽了抽,她觉得,和他相处还是有些愉悦。尽管邢逸疏有可能不太赞同这种观点。
不过,不管他的身份看上去有多么真实,裴羲岚在心中都有关于桃花仙人的疑惑。要么是她脑子被门夹了出现记忆故障,要么就是他在含蓄地羞辱她的脑子。既然他不肯承认,她再追问,也只会打草惊蛇,不如在背地里把这事查个清楚。于是,她在国子监小伙伴儿、家人、朋友、长辈处旁敲侧击打探邢逸疏的消息,但听来的大部评价都令人有那么些绝望。众人口中的邢逸疏有爹有娘,有根有底,有头有脸,出身高贵,内敛儒雅,广交益友义气重,腹中贮书一万卷,是个坦荡荡愿为朝廷做贡献的王孙公子。除了一旦投入工作便会废寝忘食,导致身子有些清瘦,没听任何人说他一个字不好,完美得连蜘蛛Jing都别想在他身上勾出根多余的毛来。也是,连面对艳妆胡姬的热情他都能说不约,恐怕很难让人找出破绽。想到这里,裴羲岚眼睛一亮——对了,胡姬,说不定在酒肆里能找到点线索。
重新回到上元夜去的酒肆门口,裴羲岚还未来得及开口问话,便见一道影子横冲直闯而来。她闪了一下,却还是和那人撞了满怀。扶住彼此站稳,发现那是一个胡人女子,高高的鼻子拱着丝绸面纱,双眸明媚如星。两人对望,都愣了一下。身后传来男子喝斥的声音:“蛮夷妇人敢走,爷便让你这辈子都再跨不出长安城门!”
“郎君救命!”胡姬拽着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