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疯子……”安德烈喃喃收好枪,攀上马背,双腿夹紧马腹,急匆匆地催马向庄园方向骑行。
呯,呯,呯,枪弹毫不留情,被打穿的伤口流出大量红黑色的温热血液,昭示着生命的流逝。安德烈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头晕目眩,只怕下一刻就要失去意识。他摔下了被数弹击毙的死马,后脑正好撞上一株树桩。
他神情与语调里的某种东西令安德烈感受到了危险,但他仍不愿退缩。“你敢,”他试着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没那么胆怯,“我会恨你的!”依过往的经验,波利亚总在小心翼翼地讨好他,最害怕惹他不愉快,何况是招致他的恨意?他一定会拉下脸向自己道歉的,安德烈满心以为。
被他遗留在身后的波利亚不知何时骑上了马,离他不过二十米的距离,手中持握的猎枪的长长枪管散发出森森蓝光,弹药高速冲出枪膛溢散的烟雾氤氲有若苍白幽灵。他的蓝眼睛中亦有鬼火般的幽森光芒闪烁,那是猎食者的目光,年轻的德文斯特公爵虽然看上去弱不禁风,但在狩猎方面是公认的一等一的好手。他要杀了我,用我的性命抵偿他碎掉的心,安德烈绝望地想。
公爵的嘴唇快落到他的嘴唇上时,安德烈无法再忍受下去。“天杀的真是够了!”他拼命别开脸,闪躲着波利亚的双唇。“快带我回你那该死的庄园,这里发生的烂事就当从没存在过吧。——唔……唔唔嗯!”
又一阵枪响。安德烈胯下的骏马一声哀鸣,马身疯狂摇晃起来,险些将他甩飞出去。他张皇地回头看去,心脏顿时因为极度的恐惧紧缩起来。
波利亚翻身下马,选了一棵树干将马拴好,走向倒在林间空地上的颀硕青年。“哦,我可怜的珍宝,”他屈膝跪下,将暂时无法自由活动的安德烈的上身抬起,搂抱在怀里,凝望向他的眼神里充满爱怜,“你受伤了吗?真抱歉,我没想伤到你。”波利亚检查了他的情况,确认过并未有明显伤口,纤细的手指抚平安德烈因刚才的骚乱而翘起的黑发,指腹缱绻地在他汗涔涔的皮肤上摩挲。吻也随之落下,舌尖卷走他脸上的汗珠与眼角新鲜的泪痕。“我的宝贝哭了。”他用嘴唇轻轻触点着安德烈因痛楚与脱力而半闭阖的湿润眼睫,露出瘾君子般迷醉的神情。“这是我第一次拥抱并且吻你呢。明明是我的未婚妻,却总不肯让我近身碰你,却甘愿和跳蚤街的那群渣滓勾肩搭背。”回忆起马车中窥见的情景,一丝阴霾染上了公爵美丽的脸庞。
情况却出乎他意料。
“你这个疯子!”安德烈忍无可忍,抬手就往公爵那张微笑的面孔上挥了一拳。波利亚趔趄着后退了几步,被殴打的那侧脸颊上迅速瘀肿起来,嘴角也溢出鲜血。然而他的笑容未曾消失,反而扩大了,在伤瘀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阴森而可怖。
安德烈扣下扳机。“呯”的一声巨响,栖居密林中的鸟儿四散飞逃,骏马们也受惊地嘶鸣后蹶。灰蓝的烟气从幽暗的枪管中升起,弹药特有的硝烟味弥散开来。
“我是疯了啊——是因为你,是因为你,安德烈·欧维!”他嘶声叫喊,随即补充道,“很快就是安德烈·德文斯特公爵夫人啦。”
波利亚的吻再次侵袭而来,势不可当。公爵用手指用力扣住安德烈的下巴,防止他挣脱,舌头强硬地挤进他口腔,翻搅肆虐着,追逐着他的舌头与之纠缠勾结。唾液从二人胶连的唇舌间溢流而出,打湿了安德烈的脸颊。他快无法呼吸了。
“是吗?”被无情排斥的波利亚的脸色愈发阴沉,“你最好快点习惯这些,从现在开始,只有我能碰你,还要碰你好多次呢。”
随着臂弯的不断收紧,亲吻又细密落下,犹如连绵不断的雨水。安德烈这次闭紧嘴唇,一声不吭地咬牙承受着。就让这可怜人过把瘾好了,反正他也不会损失什么,况且自己以前对波利亚是够冷酷的,他极力暗示自己这样妥协是因为心存怜悯,不愿承认是被这个模样的波利亚吓到了。
“你休想!”安德烈暴跳如雷,一把抓起马背上的猎枪,将枪口对准波利亚。马儿察觉到了二人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安地小刨起蹄子,发出轻微的答答声。
被枪口指着的波利亚异常镇定,“呣,动手杀了我,是你唯一能摆脱我的办法,亲爱的。”他仍然在笑,右手抚上左侧的胸口,“对准我的心脏射击,反正你早就将我的心折磨得千疮百孔啦。”
“你——”
“放开我,咳……”从晕眩状态中恢复了一点神志的安德烈感到落在脸与身体上的抚触与亲吻,备觉恶心,用力挣扎起来,可他此时力气尽失,动作对波利亚而言不过像小猫挠痒一样,不能撼动对方一分一毫。“别碰我!”他只能口头表达抗拒,并赌气地又说了一句,“给谁碰也不让你碰。”作为对波利亚称呼他的平民朋友们为渣滓的回应及报复。
仿佛过了半个世纪之久,波利亚终于舍得结束这个吻。
“恨我吗?”波利亚牵起面部肌肉,嘴角古怪地弯起,但并不像笑容。“反正我做什么都不会讨你欢心,”他轻声细语,“不如做点我自己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