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开始把他当小孩,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丢了句我和你是同班同学就准备走,但他不信,就是不让我走,说那是你的东西,谁也不许拿走。”
第20章
陈老师问杜夏在蓉城做什么工作,杜夏也没藏着掖着,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自诩是不入流的绘画民工。陈老师没嘲笑他,而是肯定和鼓励,伸手放在杜夏的肩膀上,不管是动作还是眼神都透露着不掺假的真情,实感到甚至有些暧昧。
陈老师说出的话又是再正经不过的,像是在给学生上课,课的内容是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如今十二年过去了,当年支教过的学生们都长大了,尽管大部分人囿于出生,没能摆脱贫困的家乡,但还是有凤毛麟角成了文案工作者,在培训机构做幼儿教育,拿到全额奖学金还在念博士研究生……
“不过从那以后啊,我就再也不管去你家了。”陆老板乐呵道,“都说孔融要让梨,哥哥要护着弟弟,你们杜家刚好反过来,那伤口深得啊……我爸妈还特意带我去打了狂犬疫苗,都不相信这是人咬的。”
那个名额是专门留给贫困生的,他的父母就算再怎么不同意他继续读书,杜夏也能靠救助金读完高中。
星级酒店一层有家清吧,酒足饭饱后,陆老板请不着急回去的老同学再去小酌几杯。杜夏和陈老师留下了,但没去陆老板玩骰子的小桌坐下,而是单独坐在吧台处,点的也是酒精度数不高的饮品,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到最后都是微醺。
陆老板没有贬损杜浪的意思,实在是这段经历和那伤口一样,刻骨铭心。一个女同学听完后也隐隐想起了什么,“杜夏当年成绩确实很好的样子, 他初三最后几天,突然没来上学,我记得……陈老师还专门去了好几趟他家,想把他劝回来中考来着。”
陆老板对着杜夏冷峻不惊,对这段往事记忆犹新,“我寻思着吧,我和你弟体力岁数差那么大,他根本不是我对手,谁知他见我执意要走,跟条小狼狗似得扑过来,一口咬上我的手臂。”
杜夏怕自己想多了,婉拒道:“我那儿就是个出租屋,没什么好看的,下次吧。下次,我专门去老师的城市拜
“但只有你,只有你在画画。”陈老师的手指隔着衣服抚摸杜夏的锁骨,像是很为他高兴,“只有你实现了曾经的理想。”
他一直很后悔,后悔当年都专程去了趟他家了,却没坚持要见到杜夏。他要是知道杜富贵把杜夏关在地窖里,他说什么都会把杜夏带走,而以杜夏的成绩和排名,绝对能拿到去市里高中的名额。
“都怪我,怪我。”陈老师借着酒意,不住地自责。杜夏何德何能让陈老师记挂这么多年,实在是惶恐,陈老师还没聊尽兴,杜夏就一直陪着,绝口不提夜色已深,等清吧都要打烊了,他才意识到陆老板和其他同学都离开了,只有他和老师还在这里,聊到了凌晨两点。
这个点已经没有公共交通了,陈老师就提议一起拼车。杜夏答应,想先把老师送回下榻的酒店,陈老师满脸笑意,问杜夏:“就不想请我去你那儿坐坐?”
杜夏的弟弟呲牙咧嘴地把他拦住,不许他走。
陆老板说着还把曾经留有杜浪牙印的手臂抬起来,绘声绘色道:“好家伙,还好他当时正在换牙,不然我真怕他把我的肉都咬一口,我被吓得啊,当即扔下作业就跑了,作业没得抄只不过是被陈老师批评两句,你弟是要我命。”
“我还记得你们班以前写的一篇命题作文,叫《我有一个梦想》。我做过统计,绝大多数人都想当画家,其次是作者,老师,科学家……”
陆老板“嘶——”了一声,很难不让人感同身受当初的剧痛。杜夏连忙道歉,陆老板连连摆手,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了,他要是等杜夏回来再当面借取,杜浪也不会有那么强的攻击性。
同学会又成了能言善辩者的主场,杜夏就算坐在最显眼的位置上,也只会倾听,附和着陪笑。期间他能感受到陈老师的目光,有时候他也会看过去,陈老师一笑,眼角的皱纹会很明显,不再是记忆中弹吉他带他们唱歌的支教老师,而是教学经验丰富的高级教师,粉笔灰落在头上染白了一部分头发。
“都是过去的事了。”杜夏的社交能力还是不太行,只有在这时候才会开口,不是很想旧事重提。陈老师会意,看向杜夏,欣慰道,“见你现在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真好。”陈老师今晚说的最多的两个字就是这个。这十二年来他卖掉了吉他,离开了支教的地方在另一个城市扎根,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结了婚有了小孩,过着世俗眼里普通而充满小确幸的生活。他还是会非常偶尔的午夜梦回,想起十五岁的杜夏。
杜夏此刻站在夜风里,喝过酒的脑袋还算清醒,听出陈老师的话别有深意。
陈老师对仿制画的性质心知肚明,知道杜夏并不是那种画家,但还是由衷地赞许杜夏,肯定他的职业和工作。杜夏心里一热,更没理由躲闪开陈老师的触碰,陈老师也没刻意地去摸索,很快就收回手,很是漫不经心,很难说到底是不是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