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那人身上的伪装簌簌落下,完全显露出那套让勇者熟悉不已、也顺应了他多番揣测的纯白色礼服。
周遭的海水沸腾起来,喧闹地搅动。勇者随时防备着他发难,水能量迅速流遍全身,强化了四肢和驱干,因而在这动荡中站得稳如泰山,身侧的古剑泛起温润的光芒,似乎是在威胁对方,又似是在告诉他不必担心。
格挡已经来不及了,勇者迫不得已往后一翻,那人却声东击西,忽而探手去夺他的古剑,一拉一扯间,他几乎站不稳,手腕上被腐蚀般的锐痛让咬到牙床出血,反手就劈去一个巨大的水刀,只是他快,那人更快,脖子扭曲成非人的角度,脑袋却拐到他面前来,那张表情淡漠的脸猛地竖眉瞪眼,薄唇一张,腥腐之气熏得人睁不开眼,勇者惊得背脊透汗,情急之下,念出一段短咒。
勇者闭了闭眼,心潮久久不能平静,他无声地低喃:“约翰逊大祭师。”
“你……为什么……”
“哦?这力量有意思。”
也许这人……
勇者深吸口气,很识时务地再次重申。
杀意当前,勇者立马定神,古剑光芒大盛,上古水神之力不受控制地外放,在本就活跃的海底掀起了与众不同的浪涛——轮到那人讶异地咦了声,随即笑得更为阴森:“我的运气真不错,看来你比那条傻了吧唧的龙更有价值。”
贵族的推崇,然而在这份荣耀背后,却是战场上的刀口舔血、朝不保夕。
这明显的空子让那人喜上眉梢,鬼魅一般突进到身前,手指暴长,五根尖针直刺勇者眉心!
“……我不是光明大陆派来的。”
勇者只觉得怒火燎原,顷刻间从头烧到脚,他低吼一声,水墙轰然炸裂,魔法夹杂着水力倾泻而出,几百道水柱交织成密密麻麻的罗网,如同离弦利箭般直扑那人的门面,后头更有青绿色的魔法辅助,那人脸色变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他快速地游走在洞穴里,躲避着无处不在的水流攻击,并没有正面硬碰。也许是勇者的天吴之力太过霸道,供那人差遣的黑水明显少了许多,浓稠魔水蛰伏在他脚下,不时昂着头,像是吐着信子威胁敌人黑蛇,勇者心里一喜,连忙加大了输出功率,只是才持续了几分钟,不轻不重地蹭到了那人几下,他便蓦地感到心口一痛。
那是一套自带圣洁气场的大祭师袍服,金丝滚边,衣长及地,大量的光明咒语隐匿在行云流水般的暗纹中,即便在这昏沉的海底,即便隔了百年的岁月,还是光华莹莹,他胸前垂着两条朱红的襟带,圣十字一左一右,分别压在尾端,他的白手套纤尘不染,作为身份象征的权戒庄严肃穆地套在右手的食指上。他顶着一头银发,脸孔上逐渐浮现出五官,那是一张看着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子的脸,眉目柔和,甚至带着慈悲。
那人哼了声,笑容里有三分苍凉七分轻蔑,他提都不想提所谓的光明大陆,只含糊道:
“看在#¥%的份上,我让你死个明白。巫妖的力量让我重生,但副作用是,每隔十年我要更换一副躯壳,上面那条龙,肉体强悍,正值壮年,勉强够资格做我的新皮囊。不过你也不错,可以做个备份。”
那人一味沉浸在仇恨之中,对此充耳不闻,他的胸腔剧烈起伏,身体开始如同气球般膨胀,超过了人类极限的弹性让勇者开始思索这人到底算是什么生物。他对第三大陆的认知只得皮毛,黑龙也无暇跟他深入科普,只知道巫术可以让人借尸还魂、死而复生,也可以改造身体,甚至与兽类杂交,这种违背伦常践踏天理的事也让他们如同过街老鼠,被大陆上其他种族所不齿,后来也招致天谴。
在忠烈祠里被顶礼膜拜的英魂重现眼前,却带着不轨的阴谋与浓郁的魔气,饶是勇者心理承受能力强大,也被震得神智恍惚,就像是信仰之事在一息间崩塌,他只觉得脑内轰鸣,呼吸不畅,嘴唇动了动,艰难地遣词造句。
“换了个身体罢了,废话不说,既然你破坏了阵眼,那就用你的小命来赔偿吧。”
那人扬了扬衣袖,对他规避的唇语大度地视而不见,他手掌向下,不知从何处吸来了一柄华美的权杖,如同花苞般被红宝石丝绒所覆盖的顶端,缀着一颗比鸭蛋还要大的夜明珠,香槟色的绸缎软带在水中舒展,彷如水母的触手一样,勇者认得这东西,这是已经战死了上百年的、被光明大陆尊为救世英雄的约翰逊大祭师的本命武器、被称作“光明召唤”的权杖。
“什么价值?”
“唔!”
“你也不是那边的人了吧?看你跟那条龙勾勾缠缠的,回去告诉他们,只要魔族不越过界限,规规矩矩地守着自己的几亩地,我可以饶他们不死。”
那胀大如火车头般的球体又缩回了人形大小,那人拉伸了下身体,嗤笑道:
高达三米厚若半掌的水墙在勇者身前矗起,他渐渐掌握了发力的细微技巧,速战速决的决心也更浓了,当然,他没有天真到以为凭一己之力就能灭掉这位兴风作浪的根源,他只是想全须全尾地回到黑龙的身边,与他并肩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