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随着敞开的房门鼓荡吹入,沈庭迅速将方蘅的衣襟拢上,他神色阴冷,身上寒气凛然,简直就是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怎么?方将军这是造反了?莫非祁西二十万大军已压在本殿府门?
方植缓步踏入门槛,凉风鼓满了他的衣襟,将他的袍角吹得飒飒轻卷。
清冷的月华碎落在他隽挺的身躯上,衬得他本就无可挑剔的俊美脸庞如冰雪一般,更添空灵与高贵。
那样莹白的脸,令方蘅蓦地便想起了他曾经的佩剑,寒锋出鞘,光华潋滟,噌地一下,便照亮了人间。
廊下一线淡黄晕光映得房内四周虚茫一片,方植身上仿佛笼罩着几分肃杀之气。
他的视线在方蘅身上飞快地扫了一个圈,脸上如覆寒霜,冰凉的眸光像是刚化开的雪水。
方蘅如痴如慕的一双眼睛即刻下意识地一避,头也不敢抬。
他缥缈的目光,就如同照妖镜一照而过,让她难过得手脚冰凉,惊慌万分。
方蘅心里清楚,哥哥恐怕对自己的印象已经差到了顶点。
羞辱与苦闷下,她只觉得所有的血液都在奔腾涌动,几乎冲破了皮肉,攥着榻沿的手指都紧得发了白。
明明方才已经跟哥哥讲了那么些决绝的话语,他为什么还要来!
方蘅心里痛得厉害,鼻子一酸,眼里渐渐弥漫上一层水雾。
她只恨不得能有一道天雷将她立时劈死算了,胜过承受这煎熬之苦。
方植神情冷峻,将目光移向沈庭,他眸光极沉,一双眸子就像是砚台里的新墨,暗到了极致。
殿下何必警惕至此?方某并非乱臣贼子,不过是来接未婚妻罢了。
他的有恃无恐令沈庭不可避免地心下一沉,他薄唇紧抿,冷哼一声,负于身后的双手,十指慢慢掐响。
本殿府中何来方将军之妻?
方植剑眉半挑,漫不经心一笑,将手中一卷明黄圣旨随意扬了扬,殿下,可需要方某宣读?
他嘴角轻牵,带着天生的散漫矜贵,一垂首,一偏头,万般风流俱在他眼底流转,这一笑宛若占尽了世间所有的颜色。
不祥的预感骤生,沈庭紧拧着眉头,一把扯过圣旨,飞快扫了一遍。
诏书果真是天子亲笔。
他的好父皇,将方蘅,赐给了方植为妻。
脑袋里轰的一声,沈庭盯着谕旨,一如冷水泼身冻得他的心猛地一抽,脸上血色褪尽,在一瞬之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骤然受制于人,他满脸惊怒之色,眼中怒气几乎要喷涌而出,人气得浑身发颤差点站不住,都竟在微微发抖。
方植嘴角笑意忽深,多得殿下照看,方某这便遵圣上旨意为未婚妻令择居所待嫁。
他一步步迈向方蘅,放柔了语气,你,这回可以和我走了?
方蘅人已经听得懵了,眼里还噙着泪花,一颗心却早已软成一滩水。
她仰头痴痴地瞧着他,理智皆尽轰然倒塌,灰飞烟灭。
她竟要嫁给方植?
这是一场什么样的美梦?
是方植啊,是她梦里梦外都想要的哥哥啊,是她百世千载都心折的方植啊!
方蘅手足无措,也不知是不是方才吃的药性太猛,这不过剎那,她脸上就泛起潮红,心跳得极快,浑身如同火燎。
方植看着她的傻样,低低闷笑了两声。
他似情不自禁般抬起手,轻柔地抚了一下她的额头,轻声道:你怎么就这么多眼泪,倒要教我不知所措了。
我诚心诚意想娶你为妻,只盼你别说我不配。从今以后,我会让你永远快乐,忘掉一切的苦处,好不好?
方蘅听着他这如同哄小孩儿的语气,每一个字都像用上了一生的柔情,温柔缱绻。
她心头泛上了无边的甜意,眼前更是模糊一片,忍不住含糊地点了点头。
根本就已经没有神智去思量这究竟是为什么。
沈庭被一股歹毒的恨意激得突突直跳,几如百蚁噬心一般。
他将诏书狠狠地掷在了地上,慢慢抬起头来,目光更显阴鸷,眼中像燃着一团火,仿佛要把天下人一个个都烧掉。
那又如何?我不会放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