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灰影这家伙平日总爱装好人,可在面对新世界的诱惑时,还不如星晚那个变态可靠!戈缇少爷对他的态度那么恶劣,丝毫没有被表象所蒙蔽,简直太明智、太解气了。
蜉蝣……
时瑟缓步踏上深灰色镌刻金纹的桥面,戈缇始终与他并行,在这时却不好好走路,轻快地往前一跃,像只水鸟般往池中蹦去。
灰影却摇了摇头,说:“我倒是认为,抓到人后什么都别问,直接杀了最好。否则,万一牵扯到某些禁忌,麻烦可就大了。”
最得力的部下被招呼都不打一声地带走,蔡司那软蛋居然直接告病装死去了。此举虽为明哲保身,却着实让人不齿,有这等向鸵鸟看齐的高层在,难怪禁卫军总被监察厅踩得抬不起头。
黑蕊是真的不太关心自己同僚的顾虑。此时此刻,在那伪装出来的淡漠与镇定下,她的心情已非常不耐烦了。
至于时瑟为何会弄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一座“门”,则绝非她可以探究的。而未来真要什么大变……也只能在那之前,争取拿到“选民”的资格了吧。
灰影似乎感应到了同僚的真实情绪,贴心地说:“你不舒服吗?实在不想去的话,我可以一个人完成投食。”
※ ※ ※ ※
倏然之间,半截披覆鳞甲的兽躯自水下升起,仿如宽厚且稳固的浮水枯木,在一圈圈荡开的水波中,不偏不倚地托
走入其内,一片广阔幽沉的池塘即在眼前铺开,静谧的水面横跨了大半个院落,除了外缘的草坪石径,只有中央一条狭长笔直的小桥供人穿行。
而昆西这个曾用名……
他双臂环抱膝腿,异常安静地缩在墙角,双目无神,瞳孔中不见一丝光彩。在这具并无多少伤痕的皮囊下,仿佛已是油尽灯枯,无喜怒,无悲苦,无希望,无惧怖,惟余让人望之发寒的茫然空洞。
黑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都是异种,星晚可比你听话多了!他才不会对主人的决断提出疑议。”
盾与权杖,会如其所愿,同意进行这场藏头露尾的交易?
实际上,以兰盛岩在各方面的才干,只要忠诚度没问题,连她都愿意向他递出橄榄枝。如此好用的一柄暗刃,过去都被他那草包又愚蠢的上司指挥着,实在暴殄天物。
而最让人深觉恐怖,倍感压抑的真相是:门后的那些东西,足以为异种打造出一个美丽新世界。
就像在文明之光璀璨辉耀的旧时代,人类破坏了无数森林、水域和土地,缔造了城市林立的繁华盛世,却也令无以计数的生灵种族,坠入再无法醒来的灭绝噩梦。
炬赫门中心域。
黑蕊顿时在心底狂骂了一通:谁敢让一头异种单独去开门啊!要是一个兴奋,开了不关怎么办?
临走之前,黑蕊又朝囚室所在的方位投了一瞥。
二人交谈之际,囚室内的青年仍旧一动不动。
可是在他们眼中,真正美妙、圣洁、温暖、舒适的天堂,却一定是超越了人类想象极限的,恶心、亵渎、绝望而又昏黑的地狱。
不,人类比蜉蝣更为渺小。也只有异种这样的噩兽因子融合体,才会在行将进入那座门时,依然有心思烦恼日常的俗务吧。
黑蕊以漫不经心的手势点了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继而徐徐吐出。烟头火光明灭,妖异的莹绿色烟雾袅袅升腾,相当于强效安抚剂的气体传入她的肺腑,稍稍缓解了在胸中愈发弥漫的焦虑。
红发的女人轻叹一声,又道:“反正是让那帮执行官出手,就算有锅也是由他们背,你我就不必多操心了。我们这位上峰啊,何曾把别人的想法放在心上过?即使你敢劝,他也不会纳谏的。”
异种们强大而超凡,当然适应得了这颗原初之星。
黑蕊收起笑容,神色凝重了几分,平淡而冷漠地道:“联合会抛出的钩子,我们必须拽下来,若不接招,便会被视为软弱与退缩!”
穿过一排排空楼和不见人影的街道,戈缇与时瑟终是来到归处。在一阵低沉悠远的颤声中,四重大门依次敞开,显露出封闭庭院内的绿荫花池。
然而再有遗憾也为时已晚。不久前还满身硬气,耐性韧劲强到极点的人,现已被破坏得彻彻底底。
严格说来,兰盛岩所受到的最大冲击并非酷刑,而是被检戒官扔给了惩教所御手豢养的“宠物”当零食。那等用任何言语都无法描述其内核的体验,不含血腥,无有暴虐,却可轻而易举地摧毁一颗最坚毅的灵魂。
只能说,幸亏蝎与鹫的继承人当时不在场。
只要一想到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想到那座绝不可提及的门,以及被御手饲养在门后的——那无穷无尽,一旦被释放,必将带来灭世浩劫的生态之敌,这位毒寡妇就会感到一股难以言说的压力。
作为难得能与异种正常打交道的人,黑蕊知晓一个秘密,一个连创造出这些可怕实验体的研究者,都未曾掌握的秘密。那便是——如今仍尚存于世的初代异种,没一个不讨厌现有的生态环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