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将侍女打发下去,自己仍坐在原处不动。手边茶还未凉,庭院中便奔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把碧瑛骇了一跳。
兵士们每次看到他,也是立刻躬身行礼。一次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小兵竟然一边行礼,一边中气十足地对他喊道:“夫人安好。”
折思谟一进厅中便四处打望,一时连母亲安也忘了问。
碧瑛隐约觉得大家似乎误会了什么,却不知怎么跟折思谟开口。
折思谟也好像完全不知道一般,从不拣这些事与碧瑛说。
“你先回吧。”
老夫人一双眼沉沉地看着碧瑛,见他脸上惶色,继续道:“你也不必怕我。事到如今,我若再如上次那般对你,倒是我薄情寡义了。”
折母又是叹气,道:“来的路上,安副将军同我说起你们的事,将那孩子好一顿夸,说他是当世难得的女英才。我还以为他是女扮男装,是个当代花木兰,心中想着这个儿媳就此认下也罢。茶都叫锦绣备好了,他却告诉我他并非女
“来接我的副将还问我,说不知你是哪家的小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与少将军十分相配。”
老夫人端起茶杯,却无心用茶,又微微叹了口气,将茶盏又放回案上。
碧瑛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折思谟虽不屑于神仙之言,但见碧瑛确然无恙,也懒得深究。
折母心道“儿大不中留”,口中却不提,只说:“我已让他回去了。”
若是在帐中,二人也是立刻行礼,恨不得把腰垂到地面,直到折思谟发话,才直起身体,却从不与碧瑛直视。
碧瑛也仍往营中行走,只是众将士对他态度却大为不同。
他出身欢馆,已是犯了老夫人忌讳。如今又暴露了双性之身,若老夫人执意要赶他出府……
老夫人也不叫他起来,只叫他抬头,将他上下仔细打量。
这时侍女端着茶盘来到厅中,见碧瑛仍跪在地上,眼中有些错愕,身形顿在原地,抬头去瞧老夫人。
他心中担忧,又未得老夫人话语,便只能一直恭恭敬敬地跪伏在地上。
“原来如此。”
“这次的事,我已听他们说了。”老夫人终于开口道,“算上上次,你已救了谟儿两次。”
“你们父子都在这里,又一个两个地接连遇险,我如何能在京城坐得住。”顿了一会儿,折母又道,“此次战事危急,若你们就此殉国,我便在此随你们同去,黄泉路上一家三口,也算有个依靠。”
折思谟这才反应过来,忙向母亲作揖问安。
老夫人声音平缓,让人难辨喜怒。
沉默半晌,老夫人最终只说出这几个字。
看了一会儿,老夫人叫侍女退下,说道要和碧瑛单独说话,又叫侍女去准备茶水。
“那你为何将那孩子带在身边?”折母语气有些不悦,“他能上战场救你,我倒要在京城享福,果然是人老不中用。年轻时我在军中,哪个不喊我一声‘女巾帼’,如今倒让他衬得我面上无光,成了个吃闲饭的。”
折思谟有些讪讪,道:“母亲都知道了。”
折思谟忙道:“母亲哪里话。母亲怎么突然过来了?”
碧瑛想起之前在将军府,老夫人对自己十分不喜,不由心中忐忑,只得仔细整了形容,步履沉重地来到老将军院中。
碧瑛将头磕在地上,又向老夫人行了大礼,方道:“回老夫人,碧瑛身体有异,是,是一个阴阳人。”
折母却道:“若是人还在这儿,我看你这安我是等不到了。”
侍女愣了愣,用眼角余光瞥了碧瑛一眼,便端着茶盘走到老夫人跟前,伺候老夫人饮茶。
老夫人正在厅中和侍女说话,碧瑛走上前去,在厅中间跪下,向老夫人问安。
折思谟立刻道:“母亲怎能做此想?沙场无情,马革裹尸本就是将士宿命,父亲与我在此作战,正是希望母亲能一直安顺平和地生活下去。”
老夫人却突然来了。
他几乎再没见到过左右副将正脸。每次他一走近,左右副将便垂下头抱拳,道:“碧公子安好。”然后便一直躬着身,直到碧瑛离开。
一旁的老兵立刻对着那小兵后背挥了一掌,对着碧瑛连连道歉:“新兵蛋子不懂事,公子莫要见怪,莫要见怪。回头罚他去练武场跑二十圈。”
后面几日,折思谟如常到营中练兵督阵。
碧瑛又向老夫人问安,接着便起身离开。
“我还听说,你这次英勇得很,又显出谋略,倒是很得军中将士敬佩。”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把茶端过来吧。”
那日折思谟不在,管家突然来请碧瑛,说是老夫人已在老爷院子安置下了,请碧瑛过去叙事。
“我如今十分好奇,他为何会有此一问。依我所看,你虽生了些女相,却分明是个男子。”老夫人双眼攫住碧瑛,似是十分期盼他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