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雪结婚七年,实在是过腻了。
二十岁那年家里一个电话把她从学校叫回去,直接拍定了这桩婚事,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告知名字已经印在了卫越明的户口上。
她和家里吵,和家里闹,却根本没有反抗的资本,在“乖乖结婚”和“立马退学结婚”仅有的两个选择前屈服了。
至于她对卫越明本人的印象,殷雪只能说一句“认识”,被逼婚之前或许还能矜持地加一句“长得挺好看的”。
结婚以后,在人前扮演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已经是殷雪最大的让步,这还是看在卫家全家都对她不错的份上。
尤其是现在在自己跟前的小姑子卫越宁,婚后第二年就送到了她这边,眼看着长成个半大姑娘,不得不承认,养孩子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殷雪揉着小姑子毛茸茸的脑袋,突然就有些伤春悲秋。
“我哥要回来了。”
心思不知道飘到了哪里的殷雪被卫越宁一句话拽了回来,她顿了顿手,改揉为抚,轻轻“嗯”了一声,微微垂头:
要把离婚提上日程了。
殷雪以旁观者的角度审视这段婚姻,除了最开始的一团乱麻,七年中的相处点滴都在提醒她,离婚是一个称得上“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决定。
卫越明对她很好,凡是她表现出喜欢的,都送到她眼前,凡是她不愿意的,也从不强求。
更重要的是,卫家更好,好到可以让殷家更上一层楼。
殷雪记得二十岁那年自己是这么质问父亲的:
“你把我养大,宠我二十年,教我知书达礼,只是为了今天卖个好价钱是吗。”
换来父亲的一巴掌,还有一句“没了殷家,你什么都不是。”
抹了把脸,压下想起旧事的烦躁,殷雪看着镜中的自己,嘲讽地笑了一声,因为她突然发现,七年后的自己竟然开始认同父亲的话了。
真是越活越回去。
可即便理智分析了这么多,即便离婚以后她真的什么都不是,那又如何?
她从来不是旁观者。
殷雪载着卫越宁回了卫家主宅。
踏进家门前她还在心里排练了一遍时隔三月看到卫越明的开场白,却被女佣告知少爷和医生在楼上房间。
得,开场白换成“受伤了?严重吗?”就很好。
先领着卫越宁去跟公婆打了声招呼,闲聊了一会,也没问出卫越明是什么情况,殷雪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又领着卫越宁去找她哥。
站在房间门前,殷雪轻轻叩了三声,听见卫越明的声音,慢慢推开门,揽着卫越宁进去,稍落一步又轻轻关上门,这才转回头去扫了一眼房间内的情况。
卫越明和家庭医生隔着个茶几坐在相邻的两张短沙发上,右手摁着一根棉棒蜷起左臂夹着,估计刚抽完血,还穿着正装没换,可视范围内没看见什么明显伤口。医生已经开始收拾随身医药箱,应该是都弄完了。
殷雪估摸了下情况,也没管卫越明看见自己是什么反应,扬起标准笑容,跟医生寒暄:
“杨医生,好久不见。辛苦您了,越明身体怎么样?”
“小雪小宁来啦,没事儿,只是普通检查,越明从小就壮,明天结果出来了根据结果调理调理,整天在部队里摔摔打打,再壮也得好好注意……”
殷雪演着体贴人妻,耳朵里听着注意事项,余光瞥见卫越明抬头看她,冲着杨医生笑得愈发和煦感激。
卫越明干巴巴看了她一会儿,许是脖子仰累了,松开摁住棉棒的右手去牵她的手,站起来把殷雪拉到沙发上坐着,自己坐在了沙发扶手上。
被摁着坐下的时候,殷雪终于看了卫越明一眼,这次轮到她被无视了,卫越明看她坐下已经背过身去和卫越宁说话了。
殷雪忍了忍,没忍住,趁着和医生说话的间隙,取了张湿巾侧过身去擦卫越明胳膊上残留的消毒酒精的痕迹,小心清理干净又把撸起的衬衫袖子放了下来。做完这些又转回身来继续和杨医生说话,全程没抬头看卫越明一眼。
一直站一边儿的卫越宁看着自己哥哥刚问了一句期末考得怎么样就又被嫂子的动作引走了注意力,目光在全程没对视的两人身上溜了一圈儿,继续杵在原地想自己的程序逻辑,只不过脑海里分出了个线程小声念了一句:
人类果然都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