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水面上颠簸前行,房间内那些未固定住的小器物在几个颠簸以后便离了原来的位置,稍圆润的东西,已在地板上骨碌乱撞,怎么也定不住。
像是有千斤重的东西压在胸口上,甄钰喘不上气了,听着浪声,鸡皮疙瘩说起就起,战战的打牙巴骨。
她迫切地想去甲板上呼吸新鲜空气。
四肢不能动弹的人类和离了水的鱼一样,行动不能自由,甄钰借着腰部的力量,扑通一声,翻身下床,臀部先着了地,伤到了骨头,转侧便会十分疼痛。
甄钰身子蜷曲似弯弓,费劲用力,在实木地板上朝着门处蠕动前进,,不到一分钟,颈上的汗一粒粒直冒出来。
门底下的缝漏进凉爽而带着腥味的风,比鲍鱼的腥味还让人感到不适,闻着这股味道,甄钰更觉恶心,屏住呼吸,努力前进了一米。
就在此时,门缓缓被打开,甄钰的眼睛当先看到一双西式黑皮鞋,台灯的余光射在皮鞋正面上,鞋面异常油亮。
门一开,风儿肆意灌进房内,甄钰恶心得把头埋进腔子里,无暇徐顾来者是谁。
在皮鞋出现的那一刻,房内又多了一种难闻的烟味,甄钰忍着恶心,抬眸往上望,原来是打扮齐楚的吕江年,他嘴里咬着一枝雪茄烟,穿着黑西装,里头的衬衫领头板得高,遮住了大半个脸。
吕江年舒一舒臂,关上门,吐了口中的雪茄烟,雪茄烟正好掉在甄钰面前。
雪茄烟落虚虚地燃烧,他足尖踩住烟头,不声不响蹲下身,用上几斤蛮力,托起甄钰的下巴,逼她望住自己。
甄钰眼睛干瞪着,一双眼里流露出透入骨里的恨意。
吕江年逢上这凶狠的眼,反而脉脉含情,笑道:见到我,不意外?
哼。甄钰神色淡淡,别转头,移开眼,她犯恶眼容满面的人。
吕江年二指捏甄钰的下巴,故意捏疼她:瞧我这眼睛,明知你嘴巴被封着说不了话,还在这儿问话呢。
甄钰疼而不嘶,吕江年扶起甄钰,像戤伞似的把她戤在墙上,一阵忙乎后,自己坐到床上去,翘起腿,他慵懒地扬头看壁上的自鸣钟,说:是不是很好奇我要将你带到哪里去?
甄钰脸偏偏,在实木地板上打地滩儿,腰板也是笔直的,腰板直起来,无论现在多么狼狈,气势也不会因此而弱下。
她对吕江年的话没有起任何反应,吕江年不是个好果儿,落在他手里,她哪敢奢望有个好下场。
如果在死与不死之间选择的话,直接死去会轻松许多,呼吸一止,眼睛一闭,身体受到什么折磨都不会有感觉了。
女人的心比石头硬,用心爱她怜她都不中用的,一想当初自己如何爱她,吕江年便觉得自己是脑子进了水了。
甄钰是什么态度,在吕江年的眼里并不重要,勾勾唇,放下衬衫的领头,目灼灼,假意还迷恋她的美色:不用害怕,只是再落风尘做生意而已,是你很擅长的事情。你呢生得螓首蛾眉,单纯坐在哪儿也能做生意,是个好料子。
听了这话甄钰动也没任何反应,吕江年盯着她的眼睛,胡乱猜测她的心思:你是以为你家顾二爷会来救你吗?你还以为自己可以转祸为福,起死回生?
提到顾微庭,甄钰睫毛一颤,也不知自己昏了几日,点蜡烛的日期过了否
吕江年捕捉到了这一颤,登时觉得甄钰处处碍眼,拍起掌,口里夹七夹八,道:确实,你不见以后他像疯了一般在找你,真的是疯了,忧急攻心,还昏倒了,倒算是个痴情人。可伤他不知,你早已离开的上海,他就算把上海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人。
吕江年顿了话头,起身再次蹲到甄钰面前,略吐了口:你猜猜,我要将你送到哪儿去?
甄钰半三不四地靠在墙上,眼睛闭上,不听吕江年的扯淡。
等不来她的一点回应,吕江年觉得折了气分,境况糟糕如此,她竟还敢逞脸。越想越气,无移时腔子里填满了怒气,他夹脸就是一个巴掌,逞报复的快意,作色道:牢拉的妓女!
巴掌打得又狠又急,甄钰被打得头偏偏,狼狈可怜,半边脸留下的红痕,红得似染了胭脂,耳朵里头也嗡嗡作响。
受打,甄钰终于哼了一声,自出娘皮,她还没受过这般折蹬,脸颊火辣辣的疼,但比起被挖心脏的疼,这一点皮肉疼,她能忍。
巴掌打下去,手指触到娇嫩的肌肤,吕江年怒气突然平了,甩了甩手腕,从口袋里掏出代手擦掌心,笑道:这一巴掌只是一个预热,不听话的人,等到了南洋那头,每天要吃的巴掌比吃的米饭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