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切地抓住了秦甲的胳膊,催促他回答,秦甲还从未见过她这样焦躁,他安慰地握住她的手,思索片刻,忆起了一件旧事来。
“嗯,早几日我便跟王爷告过假了。”秦甲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有些紧张地问,“是什么事呀?”
她记得很清楚,那一日早朝又有人弹劾王爷,道他狂悖恣睢,荒淫无度,把王爷气得不轻,在书房发了一通火。谢家的人三番五次请他去赴宴,他推托不过,冷着脸出去时心情仍是极其恶劣的,晚上回来时却春风满面,不见怒容。她服侍他脱衣洗漱,分明在浓重的酒味之外闻到了一股陌生的香味,等脱下衣物,她在王爷背上看到了几道鲜明的划痕,他在宴会上做了什么事,不问自知。
大宴朝嘉和四年冬,京都大雪。
那女子是负责花时起居的侍女,名叫作立秋的,男的是秦王身边的秦甲,都是秦王身边倚重的人,不知怎么出现在这僻静处,待看见秦甲手中明显是女子用的精致头钗时,柳神医心中明了,他朝两人微微颔首,越过这对幽会的男女归去了。
老梅生在后山,离前寺颇有一段距离,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除了带路的小沙弥以及他们主仆几人踩雪的足音外,四周静得出奇,偏偏路行到一半,雪又扯絮般地下了起来,秦甲几人都劝楚东琅先回寺庙避雪,楚东琅正在兴头上,怎肯无获而返,坚持要继续走。
越走越快,不等花时喊人来,便奔出瑾瑜院了。
“不是?”立秋惊愕地追问,“那是何时?”
柳神医的住所在秦王最偏僻的角落,要穿过大半个秦王府方能到达。倒不是楚东琅怠慢,柳神医师从毒王,除开一身医术之外,日常亦会研毒、炼毒,为了方便施为,他主动选了不会扰人的院落居住。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梅花树下,绕着树干走了几圈,抚摸着树皮赞叹道:“不枉孤冒雪前来,今日得见如此奇景,便不算往寺里白走一遭。”
琉璃世界,白雪红梅,天地苍茫一色
智珠寺在六峰山上,隆冬腊日,大雪封山,寺中呵气成冰,严寒袭人,腊八本是许多人家到寺里礼佛烧香的日子,因着这场下了几日的大雪,智珠寺里却十分冷清,楚东琅看着大和尚们做了几日法事,觉着闷,听小沙弥说寺院后头有株百年老梅开得正好,便来了兴致,趁大雪稍停,要去观赏一番。
“这……”秦甲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看见立秋不豫的脸色,挣扎了片刻,还是道:“不是。”
等人走远了,秦甲脸上局促才稍稍缓解,他偷偷瞧了瞧立秋的神色,嚅嗫着想要说话,立秋先一步开口了:“我正有事要问你,你今日休假么?”
腊月初十乃是华妃祭日,每年临近此时,楚东琅都会去京郊智珠寺住几日,请僧众为华妃做道场。
路途果是近了许多,没多久出了竹林,前方出现一座假山,绕过去便到了,柳神医柳神医不禁加快了脚步,四周寂静极了,连一丝虫鸣都无,他低头行路,拐过假山时却迎面撞上了两人,一男一女,都是他认得的。
“你别管,只管回答,到底是不是?”
立秋也不废话,直接道:“我问你,你可知道王爷跟花公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可是前年早春?”
好在大约一刻钟后,雪又停了,几人随小沙弥拐过一道门,眼前出现一个极大的山谷,山谷中央盘着一株双生老梅,主干虬结苍劲,曲折盘旋,有两人合抱粗,枝柯繁茂,旁逸斜出,胭脂色的梅花开得如火如荼,云蒸霞蔚,竟有一木成林,遮天蔽日之感,若不是小沙弥事先告知,几让人误以为到了一片梅林里,然而梅林楚东琅见得多了,远远比不得眼前所见令人惊艳。
然而她错了,错得离谱。初时她并未意识到王爷的变化,好几天不见他宠幸府里的姬妾娈侍,她心中还暗自窃喜,待过了好一阵子,王爷还是这样,在府里时不是去书房便是在卧室里独自歇息,从外头回来后身上也不见沾有什么可疑痕迹,简直清心寡欲得过分了。倒是平日里偶尔长吁短叹一番,有时又莫名其妙地欢喜发笑,等她知道事情超出意料时,已经晚了。
秦王府是先帝还在时赐给最宠爱的幼子的,占地极其广阔,府中布置精妙,亭台楼阁,假山曲径,小桥流水,应有尽有,步移景异。从瑾瑜院回住所,要经过重重屋宇回廊,幽径花圃,往常还有心思漫步欣赏一番途中美景,今日身子不适,柳神医足下匆匆,无意停留。路过一片幽寂竹林时,他忽想起扫地仆从说过可从竹林抄近道回到院里,便换了个方向,沿着条几被荒草埋没的小径进竹林里去了。
秦甲一怔:“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一直懊悔那年没有早些醒悟,若是早早想办法掐断苗头,哪还有后来的事。可若不是那时开始的,又是什么时候?
这也没有什么,她自小跟在王爷身边,从王爷开窍起,瞅着空儿便往他身上扑的莺莺燕燕她不知道见过多少,尤其是先皇驾崩后,这秦王府进来的男男女女,不说堆山积海,也是络绎不绝了,区区一场发生在宴乐中的露水情缘又算得上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