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乱糟糟的,像糊掉的画纸。电子时钟显示着11:26。母亲去上班了,她的工作没有双休日这一概念,只有不停地工作,挣钱。挣钱,来养她的爱添麻烦的儿子。
这周不知道为什么,母亲给的比往常都多。他的生日还早着。坐在楼下的苍蝇馆子里,代千流掰开一双一次性竹筷,拌开坨在一起的面。剩下差不多三十块钱,他可以存着。也没有想好要干什么,单纯地想把钱留下来。吃完饭,他特意找出一张平整的纸,在上面写下日期。
葱油拌面,6元。六的前面画上一个小小的减号。余额34元。他给“余额”两个字套了一个红色的方框,像把它装进了存钱罐一样。
攒到一百块的时候就给自己买套画具。代千流在空白的地方写下“买画具”,又在旁边画上管状颜料和笔刷的图案。如果攒到两百块钱,他就去吃一次牛排;三百块,就去自己去一次游乐园……他忘记了每满足一个愿望,所有愿望就要从头开始,所以后面设想的愿望都满足不了。
他习惯性地在房间里找书包,突然一拍额头,泄气地躺在床上。想起昨天的事,代千流不无懊悔。他不应该答应程攸,周六去他家。可内心却执拗地叫喊着,要代千流趁着头脑发热不顾一切。现在的局面只能算自食恶果,攒钱买画具的好心情全被搅乱了:
昨天打程攸的那一下似乎很重,不知道程攸痛不痛,有没有受伤?
夜幕迟迟得像两人之间难以启齿的心事。程攸把书包放在代千流的位置上,不置一言,却用布置好陷阱的猎人似的眼神眺望着,等代千流从门口出现。
他走进来了。
程攸故意别过头,不去看代千流:“你的书包。”
“谢谢。”代千流看似随意地翻动着自己的书包,从里面掏出作业本,“你数学作业写了吗?”
“没有。”
“嗯……”
他们所有谈话都像从吐出来的口香糖一样慢慢变冷变硬。
好在这周他们要换座位,所有人都要往右移一排。代千流原先的位置恰好在最右边,现在他坐到了教室的最左边。原本和程攸最接近的座位,变成了最遥远的位置。
上课走神时,代千流会往教室的最右端看。中间隔着那么多同学,根本看不清程攸在干什么。他不知道程攸的目光也在拨开中间的人群找他。可一旦他们目光相接,所有的暧昧感情又变成了尴尬。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也不知道在躲避什么。
于是,他把自己藏进画里。不分时间地涂鸦,画一切能看到的东西。然后在乱糟糟的线条上叠上程攸的头像。他奇怪的行为被旁边的同学看了去:“你是在画画吗?好厉害!能给我看一下吗?”
“不好意思。”代千流把那张纸撕得粉碎,扔进了垃圾袋里,“只是乱画的而已。画得很糟糕。”
“你为什么撕掉啊?画了就有意义啊。”同学热忱地望着代千流的眼睛,“我觉得你一定可以成为大画家的。”
受同学的鼓舞,代千流画了一张他的头像给他。同学小心地将那枚现在看来一点也不成熟的画像夹进书页里:“谢谢!你画的真的很好。说起来,老代你一直闷着不说话,我们都不敢靠近你。偶尔也和同学们交流一下吧。”
第一次被同学叫“老代”,代千流有些不习惯,这种亲密关系对他来说太浓厚了,就像胶水浇在他身上一样。
“下周六我们班男生说好要一起去游泳。你也来吧?”同学像条小狗似的热情地邀请着代千流,甚至给他介绍游泳的好处,晚自习讲太多话的下场自然是被班主任抓住,狠狠地批评了一顿。看着同学因为他挨训,代千流心里过不去,咬一咬牙就答应了。
这就是之后所有悲剧的开端。
多年之后,代千流回忆起来,无不后悔地说:要是他那次没有去游泳就好了。
一场悲剧往往需要两位主要的演员。到了游泳馆门口,代千流首先看见了程攸。对方惊讶地忘记了管理表情,他不知道代千流要来。代千流语气僵硬地和他打了声招呼,就想走游泳馆,一刻也不想多待。
“等一下他们。”程攸拉住代千流的手臂,能明显感受到代千流因为用力而充血发硬的肌肉。
他咽了咽口水,有些口渴。他还没有看过代千流的裸体。不过代千流显然让程攸失望了,他在家里就穿好了泳裤。到了更衣室,他一脱衣服,就准备去泳池。
不同于一些男生紧身的泳裤,代千流的泳裤宽松得像是买错了尺码。只有代千流知道过大尺码的泳裤是为了掩盖什么。游完这次泳,他应该离自己意识中的“男性”更近了一步。虽然他不知道这样能证明什么,但是他并不想被男性同性社会抛弃。
前几天就开始发酸的小腹疼得不得了,代千流缓慢地走到泳池边。同桌翻起泳镜和他打招呼:“老代,你身材可真好……”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呆愣愣地盯着代千流的腿。
“……你怎么流血了?”
程攸刚好从代千流的身后走过,看到代千流腿间流淌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