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百万个人站在我身上踩剁,有几千个人假装关心继而嘲笑我,他们把我剥得一丝/不挂,拿竹竿挑着我破旧的衣衫敲锣打鼓地巡街,这样全世界都会知道原来我趾高气昂地站在阳台上完美地解题时,里面穿着破洞的短裤,原来我站起来说着漂亮的英语时,桌洞的书包里藏着一袋沾屎的衣物。而现在,没有成绩的我是光屁股骑马的国王,一旦有一个人说那人怎么没穿衣服?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是如此贫穷又如此赤裸。
卢佐在探索的我身体时说过不少侮辱性质的话,但是当时我们都处在极度亢奋的状态,这种话只是一种情趣。然而现在我自认为是冷静成了刚加氟的空调,那些话历历在目,就都变成了烙印打在我的身上。有人大声地念出来,就会有人跟着附和:
——卢佐的狗
——一辈子都只能被卢佐干
——骚/货
——不花钱的鸡
——最爱吃男人精
等到大钟楼的钟声再次响起的时候,考场外涌出的学生中,不会有我。
这时候我妈把我松开了,说画好了快去吧,该你上台了。
外面下雨了。
我满脸油彩骇人地搅和在一起,路上行人都唯恐直视。走到学校大门的时候,卢佐撑着伞在树下等我,他脾气算是很好了,考前来道歉说对不起,我知道你压力很大………考完试我一定在门口接你好吗?
他的身体忽远忽近,在雨里与吊坠的水滴连成一条黑色的直线。直线有什么不好?就是我看不见尽头。
我走过去,卢佐吓了一跳,仔细辨认才问“你怎么了?”
我笑嘻嘻地说,没事,我刚从宾馆出来怕你担心。
或许是我不常笑,或许是我笑起来很恐怖,卢佐眼睛瞪大了,问我到底怎么了?
我说没事啊,我以后不用上学了。说罢从裤子里掏出几张红色的百元大钞——你看。卢佐震惊地一遍又一遍重复——你到底怎么了?
我说我被别的男人操了,一次给好多钱。你要是愿意接受,我就把钱都花在你身上,你要是不愿意,就快走吧别断了我的财路。
卢佐说,真的吗?他显然不相信。
我为了证明自己,就把手腕上的伤给他看——这是一位sm爱好者,他愿意给高价。
卢佐不愿意相信,他没有像平时一样一蹦三尺高,这次只是很疑惑,仿佛在问自己喃喃自语道——你想要钱为什么不跟我说?我有钱啊……你明明说一声就可以,你这么缺钱吗?
我说是啊,而且你这个人很不瞅眼色,所以我不想跟你玩了。以后你也别来找我,我很忙碌。
卢佐失魂落魄地走了,虽然打着伞,看起来却像是被淋湿了。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残忍的人都会给自己找正义的理由,例如我,就十分大男子主义,既自卑又自负,我觉得我这是在救卢佐,他跟我在一起,就是老鼠,我的窝里充满阴暗的角落和陈年的蜘蛛网,像我本人一样。———周三,晴
返校拿成绩单,拍毕业照。我没去,等到他们都走了,我傍晚时分才去把桌子清理一下。
校园空荡荡的,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同学,没有穿校服,有短裙也有短裤。我们理科楼下有一个陶行知的半人铜像,此刻闪闪发光。我在四楼走廊看见夕阳余晖下对面教学楼的墙壁上巨大的钛金字宛如出鞘宝剑——天行健 君子以自强不息。
我被击中了要害,很愤怒地扭头回了教室。
我桌子上堆放放着一些宣传手册,码得很整齐,像是我刚离开。我翻了几张,都不感兴趣,而且学费昂贵。越好的大学越便宜,我只适合去顶尖学府,这些显然不在我的选项里。我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向往常一样用眼睛的余光看右边,卢佐的桌子上什么都没有,我想他也许来过了,也许刚走,于是我赶紧过去摸了摸他的凳子,没有余温。我想他要是收拾东西手指必定会触摸到桌面,我把脸贴在他的桌面,想象着他曾经趴在上面。
这时候,命运就像一根线,我走的每一步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到达一步就响一个铃。我看见我的桌洞里好像有东西。
是那条被我扔掉的围巾,上面横卧了一朵玫瑰花。
我先是愤怒,然后难过,最后摧肝裂胆。
卢佐!卢佐?卢佐……卢佐……
我的眼泪像决堤的平方根一样,近似疯狂地冲了下来。我捧着玫瑰花嚎啕大哭,隔着眼泪我开始四处扭头张望,企图能在黑板的一侧,门后,饮水机旁,讲台上发现卢佐的身影,他或许在跟别人手舞足蹈演示昨晚的球赛,或者刚从一楼扛来水桶气喘吁吁地撑在讲台上爆粗……但他此刻真的不见了,教室里空无一人,凌乱的桌椅像是结束的战场四处都流着我战败的眼泪,我甚至连桌洞里都找了,卢佐,万一他变小了藏起来了呢?我既然能接受再也不能相见的事实,那么这个假设也是合乎情理的。
可是到处都没有,我找到一瓶红色的指甲油,一个可乐瓶,还有几个雪饼的塑料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