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静虚一脉他曾关照的那几个稚子离开后,他最在乎的便是这个无辜受害的小师弟。
可现在人亦如此,他最怕的便是经此劫难,师弟会不会幡然忆起前尘?若是,又会是怎样的打击?何时才能醒来?
“雪游,”
周步蘅拧眉微叹,鸦色的睫帘垂下两稍,他在自责不已,心中却不是没有冰冷席卷的怒意。偌大一个独孤邸,主人是与宗室相关的外戚子弟,厅中除了两个出身万花、药宗的医者,勋贵、杀手、霸刀子弟构成各色,加上曲临霄传信来找他时虽然说得简明扼要,有所简略,但他知道师弟身体有异和身世的秘密,岂会没有推测?乱世中的权力之争,显贵亲情薄如纸。何况李唐宗眷与各氏大族后人,他们待雪游究竟几分真心,几分真情?冷笑几乎就在唇弯压着,周步蘅究竟不愿在雪游面前发作,他便一直在雪游床榻边以轻柔的声音给昏迷中的雪游讲童年、少年时代他们相处点点滴滴有趣的事,语气和缓亲密,他对雪游来说亦师亦友、亦兄亦父,即便只相差四岁,却比雪游成熟得多,每一句都如谆谆教诲,又如友人交谈亲昵,令人听之动容。
“你还记不记得,你六岁那年,老君宫附近有几只瑞鹤很亲近你,后来生了几只小的,于师伯便说既然如此亲近,不如由你来给它们取名…你却说仙鹤有灵,若是你来给它们取名,仿佛是束缚它们一般,逗得后来清虚一脉的师兄弟见了你便夸,小道童才六岁,就仿佛已经读了道藏三千…”
“…你十二岁,修习紫霞功不济,总觉得同门不愿意同你切磋,我又已经下山游历,后来我回山,头一件事就是听说你去到纯阳宫外野猪冒生的地方斩杀过于凶蛮的恶兽,但没想到野猪才生了一窝小崽,回到山门便问幼崽能不能带回去养?后来你十四岁那年生辰,大家记挂着,不知道是谁把那只小猪认错宰了,做了炖肉,你知道以后伤心许久,此后便不再去那片野猪林…”
“……许多事,早知今日如此,或许是不是不该当年心软不坚,早早将你磨砺起来?可师门之间,又有谁对一个无辜受害已许多的孩子,真心舍得…”
周步蘅余声幽怅,一直到夜灯明燃。屏风外的刀宗弟子垂眸听了许久,却不知在想什么。
陪在床边的师兄不见疲怠,也许神明赐福,给凡人以转机,他所珍视的师弟手指略动,嘴唇冷白地嗫嚅呢喃,神色有些痛苦,被梦魇了一般。周步蘅一愣,旋即欣喜地转向屏外,有些急切,但顾着雪游,依旧低声:
“医生在哪里?雪游有些反应。”
应声拂屏而进的却是一直没离开的曲临霄,
“陈先生、裴先生应该还在配药。我去叫,你等一会儿。”
周步蘅看见来人,眸光面色却已无波,嗓音复归平静,
“那便直接喊两位先生进来,旁的人不要了。雪游有所反应,两位医者陪着最好,其他的人恐怕他看了只有惊惧而已。”
言罢,这身姿朗俊的道长便站起身来,似乎有什么事要去做,面色冷凝严定,曲临霄在他背后略转脖颈,去看周步蘅的背影。片刻后终于垂眼别首,去叫陈琢、裴远青入内照看。
穿过花厅以后,独孤琋、柳暮帆、方璟迟、李忱俱在,唐献在花厅外倚墙而立。他受伤应在几人中最重,裴恨是用刀好手,虽然他亦重伤裴恨,但因先前被柳暮帆截杀,伤口未愈,大开大合的火并牵动了内伤,换药以后便倚隐在荫蔽里,一言未发。周步蘅直步而进,独孤琋、柳暮帆与方璟迟听说雪游可能会醒,本要向卧室去,便被周步蘅从背后拔剑,直直挥抵在独孤琋素白着锦的颈侧。
剑名“洛神”,践椒涂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超长吟以永慕兮,声哀厉而弥长——与周步蘅名字矜雅淳和并不相同的是,他剑势身法皆凌厉扎实,极肖其师紫虚子祁进,虽名洛神,但剑郁烈、鸣哀厉,所谓“流芳永慕”更似崇畏,是压他凌厉剑势的缀锦补语。此时青年睑睫略凝,明粹幽璨的双眼怒意不再收敛,独孤琋面无改色,亦无动手回击的想法。面向雪游师门,他总有一关要过,或者不过、不被认可,他一时也无可奈何。不如说此时他才如释重负,苦涩之间垂眼任这柄银光粼粼的长剑抵在他颈边。柳暮帆眼神微动,想要张唇之时,先被方璟迟轻轻摇头示意。最后却是曲临霄略进半步,
“周道长…”
“不劳烦曲少侠插手。我纯阳宫门下从无畏缩弱胆之辈,但行一事,即如出一剑,万般后果,我知。”
年轻道长神色冷凝,周身无风自动,脸庞冷似玉石,他虽气度高华,面目清俊,内里却并非纯阳宫寻常弟子仙风道骨,或雪游澄明玉净,持重的表象下,一旦当真发怒起来,姿态颇肖其师。周步蘅落剑于人颈,威仪不改,
“我师弟薛雪游,出身平阳薛氏,于大唐江山之恩重逾泰岳,德清甚太液,万般无端罪孽令他与薛氏余脉承担,已是这天地刻薄之至。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薛子善仁,以太平为家颈,如独孤氏要恨薛氏护边不利,可曾率先讨伐得了引奚入关的首犯安禄山?”
一问,周步蘅眸光